大殿一时间寂如死水,也不知是对这急报没听分明,还是心有忖度分毫未信。
兵部尚书姜阳位列其中,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趁着朝堂之上面面相觑的空当,提步怒斥了那名斥候一声,转而抖了下朝服,跪在阶前,稳而重之道,“皇上,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此时正为泗水灾情尽心竭力,这斥候所言空口无凭,万不能轻信,依微臣所见,不如派玄衣卫亲登望楼查看,倘若当真北城门外有大批人马行踪可疑,再做论断也不迟。”
诸荣暻弹指之前一念之间的哀叹在斥候唱报的那一瞬彻底烟消云散,冷哼声震在胸口,龙袍宽袖一振,正欲抬手示意花公公急诏戒备在殿外的玄衣卫进殿听旨,远处又是一声急报炸响,望楼上禁军行伍的武侯情急之下竟直接冲进了殿门,被水火棍一格,摔在门槛处伏地长礼,急道,“皇上,北城门望楼传报,京城以北喧嚣纷乱,车尘飞扬,依着飘到半空的尘土来看,至少五千人马向着应天府来了截至来报,尚不清楚旌旗上所书何字……”
话音将止未止,文武百官霎时慌作一团。
诸荣暻登时暴怒,拨开伸手搀扶的尹银花,径直大步走到金阶之下,指着那武侯吼道,“你可知你所报若有一字作假,朕要了你的命?!五军营何在?!”
武侯抱拳高举,埋首于双臂之间,“末将不敢有误!五军营……”武侯吞咽了一下,“五军营因着昨夜起火,北边的驻地已经烧成焦土,绝大多数人马都在城中救火善后,北城门外,仅百余人。”
洪光皇帝脸沉如墨,朝堂之上一时间只闻风声,良久方才絮絮叨叨地争辩开来,吏部群臣先于众人大着胆子上前请命封锁城门,金吾卫远在泗水,禁军并玄衣卫万余人马守在皇城之内,城外调五军营布防,誓死护卫京城安危。
诸荣暻眼梢一挑,觑着那几名出列请命的大臣略略一瞧,心中登时有了计较。
一个接一个的秦党之伍,中间混着几个贪生怕死只想在宫城里保命的混账东西,其中谋算几何,不言而喻。
秦守之虽佯称抱病在府,但望楼上直接送入宫城的急报却不见得比洪光皇帝晚些得知,此时五军营调动与否根本不受诸荣暻的控制,五军营四方布防数万人马,秦相爷倚仗着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权威,又有五军营统领襄助,把这区区宫城围困的水泄不通,几乎可以仅仅是转瞬之间。
大殿上愤而献策的几根不足一提的羽翼究竟是生是死,宫城之外想必根本不会在意。京城纵火,野狼卫神出鬼没,想派兵前来围困,寻个借口不过是信手拈来。
诸荣暻心中念头骤转,突然回过味儿来无论是野狼卫,还是京城夜火,甚至是乔唯的行踪,根本就无谓真假……甚至可能一切都是胡诌,他所求无非是谋反,但勤王之举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肃王率沈成廷及北营近万人马驰抵京城,且不论究竟为何而来,不得旨意擅动兵马入京便是大逆不道死罪一条肃王因着乔唯身上的血债想必行事冲动,这兵马调动倘若当真是违逆太子而得以行事呢?谋害太子的说辞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又或者,谁又能担保,肃王本意,绝无分毫谋逆之心?
一旦形势难以控制,兵符不知落入何人之手,又该如何调动驻军,驰援京城以解乱局?
身处南境的宪王待他的身世和秦守之所作所为,究竟知晓几分?确知真相之后,又会作何处置?
洪光皇帝心思急转,脸色时青时白爆出一身冷汗,孰对孰错孰真孰假的思绪已然混作一团,他指着殿前一堆已然念及到城池被破迁都避难的乌鸦嘴,怒吼道,“闭嘴!”
正这当,至始至终伫立在一旁的穆良不急不缓地上前一步,不怕死地睨着洪光皇帝气到颤抖的嘴唇,目光略微上抬,在诸荣暻这张不知憔悴刻薄了多少年的脸上匆匆掠过,沉声道,“皇上,肯否听老臣一言。”
诸荣暻惊怒之余,几乎把这位北营名正言顺的主帅在京一事丢在脑后,近万兵马调动进京并非寻常小事,穆良即便躲在天边,想置身事外怕也甚是艰难。
诸荣暻觑了一眼这位未持兵刃,甚至未披软甲的开国老臣,不作犹豫,“北营之事,你难辞其咎,有何话要说?”
穆良对这从天而降的问责祸事并不为之所动,曾经辅佐在诸荣暻身后拼杀天下的开国老臣如今只剩寥寥几人穆良从东海撤离那日起便心知肚明,他这一把老骨头能寿终正寝是幸事,落不得好下场也无可厚非,无非是瞧得见日头的年岁长短之别。
他一振宽袖规矩见礼,刻板得不近人情,先道北营驻军本是正义之师,若非事出有因或是受奸人挑拨,绝不会行以谋逆之事。
穆良顿了一下,沉缓地压了一口气,又道,“沈将军自临危受命前往北境一战成名之后,追名逐利之心愈发难控,野狼卫之事一起,他急功近利撺掇出兵不无可能,此事开端,大抵由他而起。至于肃王殿下……”
肃王诸允爅是穆良不知打折了多少根棍子教出来学生,难以管教不假,可心血忠良不会动摇毫分,不管作何思虑,谋害东宫带兵起事的荒唐之举都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
然而野狼卫在京城出没肃王警惕万分,他甚至在离京之前特意暗中同他讨了个印信以备不时之需穆良这一句担保说出口倒是不难,可若是这一字一句金石落地,皇帝要了他的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