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高喊声回荡山林,一瞬死寂,霎时哗然。
揪心的万箭齐发落了空,林中黑影堂皇一闪,窸窸窣窣归于寂静。
细查一看方知,林中为策应周全,提前架设在林木山石遮掩处的劲弩卡簧尽数崩裂,弓箭弦尚未拉满已然摇摇欲断,只此一刻的失控,校场中央便是陡然翻盘。
诸允爅侧身踢了梗着脖子打算慷慨就义的虎二一脚,稍稍蹙了下眉,磨着牙根儿催促道,“说你虎你还彪上了,留这儿当靶子呢?先把人带下去!”
虎二掐着腰,五大三粗一扑腾,又犯上了拧,粗着嗓子低吼道,“老子不走,这狗崽子有本事把老子宰喽!”他愤然遥指着堂皇怔在当场的孙诚,继续道,“三哥,这孙子还要拉你当垫背的!咱不能就这么撤了!跟他干!老子捏不碎他!”
虎二嚷嚷这一嗓子声如洪钟,校场中央一撮儿土匪头子本就郁结在胸,如今一瞧乱箭齐发没能得逞,当即振臂高呼一呼百应。孔安一半路出家的山匪头头觑着肃王的脸色,溜着边儿歪头张望,默默地板着一张云淡风轻的棺材脸,十分听话的准备开溜,孰料刚挪了两步就被虎二雄赳赳气昂昂地逮了个正着,连拖带拽地扯到肃王跟前,一巴掌掴在后心处,“孔军师,你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孔安扯了扯被虎二揪得发皱的衣领,顶着肃王殿下质疑鄙夷的目光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溜须道,“吾辈自当同三殿下同甘苦,共进退咳咳,共进退。”
虎二肚子里没几两墨水,拿个词儿就当有文化,连忙附和了几声,郑而重之地看了肃王殿下一眼,继而视线迅速掠过,落在不远处侧耳倾听侍卫探报的孙诚身上。
付杭适才一条魂儿吓没了一半儿,这会儿回过神来,猛然大步上前,揪着凝眸望向肃王的孙诚卯足了力气抡了一拳头,“孙副统领!肃王殿下尚在,你这是要让沙场披血的功臣命丧在你玄衣卫的刀箭之下吗?!”
孙诚一拳捱得眼冒金星,他歪着脑袋啐了一口血唾沫,满目冷嘲被激起了恨意,抬手截断了付杭作势挥来的第二拳,狠劲拧着他的腕子别在他背后腰间,强压着怒意磨牙道,“付统领!此举乃是当今圣上同东宫彻夜协商最终敲定的旨意!你以为我愿意把箭簇对向他们,对向肃王殿下吗?!”
付杭正被他捏住肩伤这侧的痛处,挣扎间伤口崩裂,一滩殷红霎时浸透了外衫。
孙诚垂眸在他染了血的肩伤处扫了一眼,抽了抽鼻子,像是厌恶这股子血腥味,抬手便把付杭甩了开来弃之不顾孙诚掩着鼻子凝眉沉吟片刻,随即抬头,在那一群时刻准备着以身肉搏的土匪身上扫视一遭,末了目光定在示意孔安上前把付杭拖下去的肃王身上,弯腰捡起方才脱手的玄铁长刃,迎着肃王冷淡的目光提了几步,却未近前,只停在足以同肃王对峙的位置,低声道,“适才斥候回禀,山间架设的弓弩尽毁,京中援军驻营将士半数在朝食之后闹起了肚子……属下竟不知,三殿下能未卜先知到此般地步。付统领这一路旁敲侧击的打听都未能确切知晓东宫旨意,殿下倒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孙副统领凛着神色,凭空摆出一副高人一头的架势来,“殿下当真要与朝堂为敌,坚持招安这帮废物不成?”
“不瞒孙副统领,这朝食本来还有玄衣卫一份儿,可惜诸位来得太晚,没有口福。”诸允爅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孙诚,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梢,“本王既已承诺招安,断然没有半路撒手不管的道理,倘孙副统领难以复命,本王回京请罪绝不拖延。只不过……”诸允爅猛地上前,未及孙诚退后半步,肃王殿下随手把玩的折扇已然抵在他的心口要害处,“本王实在好奇,我若是请罪,究竟该面见的是父皇还是东宫?”
孙诚被折扇点在心窝,惊得一抖。
诸允爅笑了一下,翻腕甩开折扇抬了抬孙诚的下颏,眸子里寒光闪烁。
“孙副统领既已从飞雁署调任玄衣卫,那便理该任其职行其事,今日所为……不合适。”
昨夜月明星稀,肃王殿下夜半三更起夜透风,溜达一圈儿回来,正瞧见杨不留站在小院当中,仰着脑袋跟一只扑棱棱不消停的鸽子斗智斗勇。
杨不留没劲儿蹦跶,瞪着那只落在屋檐上耀武扬威的肥鸽子,偏拿它没办法,肃王殿下自告奋勇跟那小畜生上蹿下跳了好一阵子才逮住它,呵斥带喘的发誓要宰了它炖汤。
肥鸽子“咕咕咕”歪了下脑袋,一嘴叨在肃王殿下的手背上。
小畜生得了自由就扑腾着翅膀满院子飞,肃王殿下疼得手一哆嗦,又开始追着它到处跑。
京城来信,肥鸽子没白长这么胖,两只鸽子腿上一左一右绑了两只笺筒署名分别是岳无衣和陆阳。
京城乱局善后之势不比南境,朝堂自上而下人人自危,五军营这一大摊子烂事儿没人敢请缨收拾,岳小将军只得咬着牙往前上,忙得连轴转了数日不得空档直待到半座朝堂重新落得安定,少年郎这才得空誊了这封京中各处侍卫行伍统领轮换和伤亡的简报,递给肃王,让他心里稍微有个底。
这个孙诚便在简报名单之中,准确些来说,可以算是首当其冲。
孙诚本是飞雁署一名侍卫,领了副将的军衔俸禄,大抵是在此番京城乱局之中军功显着,得了洪光皇帝赏识,这才拔擢至玄衣卫,暂代副统领一职,前往南境协助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