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少凉。诸允爅随意抓了件衣裳披着,把圣旨展开在卧房窗边的书桌之上。杨不留正挑着圆桌上的灯芯,索性持着油灯,点亮书桌上的灯芯,笼上灯罩,回身跟坐在方凳上的温如珂对视,莞尔一笑。
温如珂也客气地回以一笑,手指搭着桌子上摊开的书本,捻了几页,颇有些诧异,“怎么还看上医书了?”
“药铺的言先生每天都教宋捕头的女儿背药方,我听着有趣,就借了一本医书翻了翻。”
言此,又是一室寂静。
宋铮屁股在方凳上挪了挪,试图说说话缓解一下横在四人当间的奇怪气氛,温如珂却大眼漏神,没瞧见他酝酿了半晌的动作表情,手指合上书本,轻快地起身,踱到窗边去,挨着诸允爅的书桌,捞起桌上的书本随意翻看。
杨不留瞥见宋铮一脸尴尬地缩回手臂,嘴角啜笑,歪头望向窗外放空出神。
宋铮实在是不知这位同知大人和肃王殿下非要留下他们师兄妹俩所谓何意,皇帝的圣旨也不知怎么这么长,那诸允爅看了半天也没动静。宋铮闲极无聊,托着腮帮子,眼睛在新官儿的脸上逡巡打量,过了半晌,忽而看得有些恍惚,整个人一激灵,“诶”了一声。
温如珂侧头瞧他,“宋捕头怎么了?”
宋铮抬头看了看温如珂因为惊讶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又错开视线,瞧了瞧杨不留因为不知他要如何语出惊人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微微出神,嘀咕道:“好像啊……”
诸允爅合上圣旨妥当收好,转而看向宋铮有些好笑,“什么好像?”
“温大人跟我师妹侧脸长得好像……”宋铮抱着双臂确认似的眯着眼又仔细瞧了瞧,“圆眼睛也像。”
杨不留附和了一声作罢,没放在心上。倒是一旁的温如珂似乎颇为在意,听他所言,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当即一副恨不得要把杨不留这一张脸上的每一寸都看个仔细的表情。
诸允爅也歪头瞧一瞧这个望一望那个,小小惊呼了一声,扬眉轻笑,“别说,还真有点儿。小珂本来长得就比寻常男子要秀气……”
“……我那是因为年幼的时候体弱多病,身子骨没长开好么?怎么就秀气了……”温如珂回神瞪了诸允爅一眼,退后一步状似无意的扫视窗外,确认无人,合上木窗,“都看完了?”
诸允爅点了点头,打了个寒颤,抬眼看见杨不留死盯着他这个病人的眼神,默默地晃悠到床边坐下,裹了裹被子,“赵谦来上次通过布商运到京中的金银分散之后被你大哥暗中控制住了,广宁府赵谦来这边只要随便落下一个罪名,应天府便可同时行事,把他这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起扔进油锅里,加以惩处。如今父皇既然派你来了,宋铮也便可以听你吩咐,调动衙门里的衙差,想搜证据也就不必偷偷摸摸,可现在问题是……闻戡都。”
“赵谦来在广宁府这么多年,动了他,势必会对闻副都统有所动摇,广宁卫沉寂多年,此处怕是暗流涌动,事关军防,不能随意处置——”温如珂坐回到方凳上,清淡一笑,“所以,闻戡都……暂且不必管他,让他自己闷头琢磨去吧。”
诸允爅一时怔愣,反倒是杨不留先一步恍然。
“拿赵谦来,是为了打草惊蛇?”
温如珂挑眉,对这小姑娘刮目相看,“姑娘聪明,正是。”
宋铮迷迷瞪瞪地没听懂这仨人玩儿的什么文字游戏,“所以呢?赵谦来还查不查啊?”
“不仅要查,还要抓。”温如珂煞有介事地抹平衣袖上的褶皱,轻声一笑,“二位,给本官说说那个什么,两场大火的案子吧。”
一番深谈已近三更。
温如珂叮嘱宋铮回去召集人手,明日一早搜查张府,先来个下马威;又细声劝杨不留回去休息,明天探完张府,他要去义庄瞧瞧究竟。
诸允爅坐在床上昏昏欲睡,听见温如珂叮嘱二人的时候才清醒了些,对着送人回来的温如珂打趣一笑,“原来那个矮了我半头的柴火杆儿,如今也是个威威风风的同知大人了。”
温如珂拖了把凳子坐在床边,“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不远千里来到这儿,不杀他个数罪归一,都枉费我这一路上折腾得瘦下来的斤两……诶,那宋铮怎么知道我跟你是旧识?我刚到城门楼,被他截住的时候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哪个官儿要灭我口呢。”
“你是在应天府得罪了多少人……他知道你是因为起火那日提起过你的名字,我才描述了长相,叫他仔细留意,如果看见你过来,第一时间带你来找我。”诸允爅无奈一笑,“你说你个小病秧子,刑部那么好的差事,干嘛为了我跑这么老远到这儿来。”
“诶,你可别自作多情啊。我呢,主要是因为我爹生前叮嘱,我跟大哥绝对不可二人同在六部之中,所以我考取功名之后才特意到京畿的县城当个小小芝麻官,奈何在下实在是才学渊博断案如神,县官儿没做多久就被举荐到刑部,我这才逮住这个机会跑到你这儿来……我跟我大哥都知道,明刀明枪你是所向披靡,可这地方官场,你一个人搞不明白……”温如珂叹了口气,“亏着你到了这儿来并未招摇,不然就是一活靶子。”
“闻戡都敢在城门设防抓我,我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诸允爅耸肩,顿了片刻,忽而问道:“父皇……除了圣旨,就没别的话带给我吗?”
“还真有。”温如珂一敲掌心,“皇上让我大哥,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