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府十多年没闹过接连死全家的大案子,听风就是雨赶来凑热闹的老百姓一层挤一层,把宅院大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杨不留抱着木箱费了挺大劲才钻到人群边儿。宋铮搭了把手,揪着他师妹的衣领直接把人拎到院门口。
杨不留打小就不喜欢宋铮像拎小鸡崽似的拎着她,像个物件儿。不过这会儿顾不上那么多——杨不留拽了拽衣裳,提了提箱子,抽了抽鼻子,嗅着血腥味儿就大步跨进院门。
宋铮杵在原地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脑壳都疼。他隔着几位大爷大娘看见,脑子里浆糊似的搅了一圈儿,给他俩盖上了个外乡人的戳儿,便未再多想,转身把院里一脸死相地守着尸体的捕快招来:“别傻站在那儿啦!过来拦着点儿人呐!守着她有用吗?她还能跑啊!”
侯子没跟着杨不留挤进去。他猴精地绕到小院东南侧的墙脚,蹿上墙头,跟头把式地翻进来,灵巧地落了地。小捕快拍拍手上的灰,还没来得及嘚瑟就被脚边的血葫芦吓了一跟头,一屁墩儿坐在墙脚,酸水直涌到喉间。
侯子心疼自己刚吃的烧饼,面目纠结狰狞半晌,又咽了回去。
宋铮进院就看见小捕快蜡黄着一张小脸坐在地上,见他正盯着尸体犯愣,就抬脚在他腿上一踢:“小屁孩儿往这儿瞎凑什么!去!到外面拦着点儿人。”
半大小子正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年纪。侯子蹿起来,指着杨不留说道:“她还是个姑娘家呢,也就比我大了一岁多,她能在这儿我也能在这儿!”
杨不留半跪在尸首旁头都不抬,倒是初验完男尸的老江双手一背溜达到院子里接上话茬,看着扬起头还比宋捕头矮了半个脑袋的小捕快说道:“你还光着屁股满街跑的时候杨家丫头就跟他爹查过案子,你有啥可跟人比的?跑个腿巡个街得了,别穿着你爹的衣裳往死人跟前凑,等你爹腿好了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啊……”
侯子有点儿憋屈:“可我也想像宋大哥一样破案子抓凶手……”
“想抓凶手也不一定非得守着这一堆血窟窿,你宋大哥从小捕快混到广宁府总捕头,你什么时候见他主动碰过尸体?”杨不留垂眸在几人脚下一扫,偷笑道:“别看他吆五喝六的,数他站得离尸首最远。”
周遭几个捕快一听这话都往宋捕头那儿瞧,瞧得人一阵害臊。宋铮尴尬地咳了两声,胳膊腿儿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嘴上抱怨道:“你不拆你师哥的台难受是吧?”
杨不留闻言便抬手,敷衍地抱拳施礼当做给宋铮赔个不是,一双眼弯成月牙,哪像觉得自己说错话的样子。
“院子里这具女尸,年约三十,头南脚北,身着中衣,地上落有小袄,中衣被血浸透,右颈项倾斜伤口致命,伤口宽阔,长约三寸,深至白骨,皮肉收缩不一,周有血荫,另外,她身上还有程度不同的淤青……”
杨不留掀开沾了血的白布,神色平淡地在开绽的皮肉上翻来看去。说到白骨时,还特意给宋铮和老江瞧了一眼以作确认。
宋铮吞咽了一下,默默地后退半步,“她……应该是从屋子里出来,要跑出门求救的时候被杀的吧?”
“这个还要看看屋内几具尸首的情况再下定论……根据尸体温度和僵直程度来看,初步推断是昨晚丑时左右遇害。瞧瞧这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应该闹出过不小的动静……”
宋铮闻言抬手在自己头上一敲,忙成一锅粥的脑袋里总算清醒了些。
“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侯子,之前安排查问邻——居……”宋铮转头扑了个空,便怔愣地看向老江,稀里糊涂地问道:“诶,侯子呢?”
老江神在在地扬起下颏指向门外:“早跑了。”
侯子甫见杨不留掀白布就溜了。小捕快站到院门口指挥着人群往后退,可谁都没拿他这毛头小子当回事儿,左一推右一挤就把小捕快扒拉到一边儿,饶是大喊妨碍办案也没人搭理他。
小捕快不屈不挠地又喊了几嗓子:“官府办案啊官府办案!都别在这儿围着啦!”——喊完就当完成任务。侯子绕开人群打算找个茶棚坐着喝口水,抬头四处一扫便瞧见从人堆儿里挣出来一黑一白两位,身形眼熟得很。
侯子眼睛一亮,兴高采烈的“噔噔噔”冲过去。
小捕快身量轻跑得快,惊得那黑衣少年郎“噌”地挡在白衣公子身前,腰间的匕首都离了鞘,定睛一瞧才松口气,悄悄把匕首归位,卸下突然蓄起的戾气。
岳无衣一把搂住小捕快的脖子:“诶,你不在南城门吗?怎么跑这儿来啦?”
侯子脚下不稳,被岳无衣一搂一趔趄,语气倒是很是愉悦:“清早回衙门送名簿,正巧遇上报案的,跑个腿去领仵作过来验尸……师父跟宁公子这是?”
虽喊着师父,可两位少年郎年纪相仿,也就是个称呼。倒是转向这位“宁公子”时,小捕快还有些拘谨,特意站直了身子。
诸允爅愣了片刻,显然是把这个胡诌来的称谓忘在脑后。待回过神来便笑,轻快地对小捕快说道:“我们是来凑热闹的。”
好一个凑热闹。
岳无衣偷着乐。他俩开始倒真是打算凑热闹,可后来纯粹是被挤得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听着周围几个买菜大娘叽叽喳喳讲了半天,好不容易等着散了些人,这才费劲挤了出来。
“刚才进去的那个仵作是你带来的啊?你们这儿的仵作可真有意思,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