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设置狩猎的陷阱一般都会留有收回猎物的网兜或是笼子,半掩在杂草和临时垫铺的土石底下,或是悬挂在坑旁的树冠之间,待到猎物落入其中,收网关笼即可。
诸允爅方才在坑边儿蹲了半天,看见几乎快落到坑底的网兜牵绳,杨不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稍一琢磨,索性打算自己到坑里想办法把尸体捞起。
诸允爅神色不明地盯着她腰间的绳结瞧了半晌,忽而笑得有些无奈。
“我还在这儿呢,怎么能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殿下身上的旧伤刚恢复,若是再扯到伤口就不妙……”杨不留紧接着回了一句,话未落地,恍然意识到方才诸允爅口中的语气似乎有些亲昵,惊得她当即怔在原地,“……啊?”
诸允爅十分乐意见到这个总是把自己看得神通广大的姑娘脸上,流露出怔愣呆滞的表情。他凑过去,帮杨不留解开系好之后挪蹿到身后的绳结,赶在她回过神来争辩之前补了一句,“有甚么需要查勘的情况,你告诉我便是。”
杨不留又默了半晌,这才抢过诸允爅只会系死的绳头,自他肩上拦了一道,在他背中的位置系紧。
“那……殿下小心。”
陷阱深约十尺,坑底至坑口逐渐缩小,以免落坑未死的猎物出逃。
诸允爅的武功轻功在满布尖桩利刃的陷阱当间几乎没什么用处,他就这么被绳子悬在半空,四肢张开得活像一只被吊起来的乌龟。杨不留倒是能帮他缓和些独自一人难以把控的坠式,但毕竟身量在那儿,杨不留也难以完全拽稳绳子,整个人被绳子绷得紧,呵斥气喘地问了一句:“殿……殿下,可找到了能回收网兜的绳子?”
诸允爅摇头摆尾地小幅度动了动身子,朝洞口喊了声“抓住”,紧接着便轻轻晃动绳子,猛地用力,往坑底角落的位置荡过去。
杨不留再大的力气也禁不住诸允爅这么折腾。她手中的麻绳瞬时脱了控制,紧紧地绷直,绳子剐蹭在坑边凸起的碎石。
杨不留被绳子另一头的力气拽得摔了个狗吃屎。她赶忙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膝盖上的泥土,先扑到坑边往下喊了一嗓子。
“殿下?可有什么事?”
坑底寂静了片刻。摇晃的麻绳正在逐渐趋于平静。
杨不留担心这尖锐的木桩不长眼,十有**是划伤了肃王的身子。她急得要命,心里一横,当即要顺着绳子爬下去。诸允爅却在感觉到绳子轻微的晃动之后便不再刻意惹恼这个急切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的小女子,扬手晃了晃手里的断绳,高声急切道:“诶不留,你别冲动往下来啊!绳子再断咯网兜的绳子找到啦!拉我出去!”
诸允爅歪头抬眼,望向坑口的小女子,忽觉一颗豆大的雨点孤单突兀地砸向他脸颊的位置。
杨不留趴在坑口气愤地盯着诸允爅。见他王八划水似的动来动去才解气,末了一声叹息,“殿下,看看尸体的朝向,穿过木桩的贯穿伤有几处,木桩上有没有碎肉或是其他粘挂的东西,尸体上有没有沾到什么东西?”
诸允爅费劲儿的抬头看向杨不留,悬空地挂着晃得他有点儿头晕,杨不留担心他受伤,腰肩上横亘着的绳子系得紧,都快勒得他的五脏六腑换了位置,“等会儿……哪儿是正北?”
杨不留笑着歪头打量着这位小王爷的窘迫样子。
“你的头的方向是正北。”
诸允爅揉了揉梗得酸疼的脖子,“尸体俯卧,四肢无大幅度张开,手指合拢,头向正北偏东,穿过身体的贯穿伤……我看有三处,分别在左肩,上腹部和右腰的位置。身上——血肉模糊,落有虫蝇,有一点儿枯草,尖桩上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杨不留点点头,听见挂在坑中的诸允爅被尸臭呛得直咳,心觉抱歉,垂眸一扫又望见那双绣花的鞋子。
“殿下,能拿到那双鞋吗?”
诸允爅费了不小的劲儿把自己转了个方向,指尖儿勉勉强强能搭到鞋底。
“不留,把上面绷紧的绳子挪个位置。”
两人一番折腾“救尸”,甫把僵硬的尸体拖进附近的山洞,山林间便铺天盖地地砸下了雨。
雨幕如注。
诸允爅抹了一把脸,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缠绕得有些黏腻。但他没敢跟杨不留讨借些手帕之类的东西——估计这姑娘手里不是抹布就是给尸体蒙脸的布巾。
果不其然,诸允爅抹了脸一回头,就瞧见杨不留自袖口扯出一小块方形的布帕,小心翼翼地蒙住了女尸模糊不清的容颜。
杨不留走向山洞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处,窸窸窣窣了半晌,拖了一捆干柴和一个草席出来,还拿着两块火石交给诸允爅。
“这柴还算干,殿下可会点火?山中要比城里风冷,若是再着了凉……”
诸允爅随即无比附和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示意杨不留不必再说。
杨不留一乐,架好柴火转身去把尸体用草席包裹,顿了片刻,又拆下来一小部分,盖在一遭拉上来的红毛狐狸身上,摆在女尸脚侧。
山洞里的柴放置的时间不短,多多少少沾了些湿气,没有干草碎纸着实难以引燃。诸允爅手里拿着打火石对着木柴发呆,又抬眼望了望丝毫没有减缓的雨势,再一回头,便见杨不留又从黑咕隆咚的山洞深处走出来,手里抖了抖泛黄的废旧纸本,吹散附在其上的灰尘,翻开来辨认,末了递给诸允爅一本。
“殿下试试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