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是蓬莱岛出发的船只,遗失海上方向的第三天。漫天大雾把船只与整个世界隔开,让船上的人陷入了永远的困境。
船老大直骂晦气,三天前船只实际上离扶桑已然很近了。如果顺利,昨天他们就应该到达扶桑,拿到这次行程最丰富的酬金。
可是就像是见鬼一般,船只靠近扶桑近海区的时候,海上降下弥天大雾,周围都是苍白,别说东南西北了,日月星辰都是看不到。同时所有的计时仪器也都失灵了,令人昼夜不分。众人只能以饥饱来勉强计算时间,大约推算,今日已然是中元节了。
想到这里,船老大不由浑身一抖。中元节,地官赦罪,百鬼夜行。这种传说,绝大多数人都听过。结合他们现在的诡异状况,令他不得不怀疑这艘船是不是被鬼缠上了。
“呸、呸、呸。”想到这里,船老大给了自己一巴掌。什么事情都不经念叨,鬼神之事,他怎么能去想呢?
海上大雾其实也是常见的,不过极少发生在近海,持续时间也有长有短。不过就算是持续一个月,以船上的物资,他们也是能够勉强维持得下去的。
其实对海上的大雾,还有鬼节之事心存疑虑的船员多了去了。但是这就像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人一个人敢真的说出来。大家都害怕,一旦说出来,会引发自己都想不到的后果。
海上幽灵船的故事版本多种多样,无一不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所以这些老海员都深信不疑。
整艘船上,唯一一个没有任何担忧的,就是不延胡余了。
龙族的故事传说里面,绝对没有对大海的恐惧这一项。就好像陆上人的故事里面,不会有土地吞噬、残害人类这样的传说。
当然就算是恐惧,也没有比即将面对玉藻前的恐惧更大。甚至从相当程度上来说,不延胡余是希望困在近海大雾的状况持续越久越好。
如果有人能够从扶桑整个岛上俯瞰,就会知道,这艘船,实际上已经进入扶桑的领海。只是,现在整个扶桑,都被浓雾笼罩,哪里还有人在乎近海的情况呢?
在担忧、恐惧还有不合时宜的希冀中,雾中隐约传来了风声。
“起风了。”感受到船只的摇曳,不少人内心的希冀与恐惧都被同步放大了。
有大风,就能吹散这弥天大雾,那么他们就有了找到航向的希望了。可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大风之后,必是巨浪。海上风暴,是所有船员最不希望遇到,且在遇到后又无可奈何的。
“噗通、噗通。”不延胡余发现自己幻听了,他耳边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心跳声。这个心跳声他太熟悉又太陌生了。
曾经与族人在船上的时候,这声音伴随他入眠,伴随他经历过叛逆、策划逃离。最终,这个声音,与大祭司一起成为他记忆中令他痛苦的部分。
“噗通、噗通……”强大的海洋生物有力的心跳仍旧持续着。不延胡余的脸色随着声音越变越糟糕。
他不是有勇气的人,但是他也不是懦夫。这声音正在折磨他,而且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能去确定,巨鳌是不是真的在附近,那么这声音或许会如同诅咒一般,折磨他一辈子。
“真的是,倒霉透顶了。”不延胡余揉了揉脸,把身上那件花了不少钱买的袍子脱下来,借着船上微弱的灯光,一个翻身,跳入了海里。
海洋,是他最温柔的故乡,即便是这种诡异的大雾,他都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畏惧。
跳入水中的“噗通”声夹在风声中,似远似近。然而,此时人人自危,即便是知道可能有人因为船体摇晃而掉入水中,也没有什么心情去救人。唯一会因为利益而想去救人的船老大,此时一个人正在船舱内掌舵,更是不知道有人下水了。
冷,这是不延胡余的第一感受。
他曾随着族人的船只去往过这个世界上不同的海域,即便是最北方的极北之地的北极海水,也没有这么冷。
这种冷似乎是直入骨髓的,他的脑子里面像是有千万根针直直戳着。一个晃神,他的手脚抽搐,瞬间维持不住漂浮,跌入了茫茫大海之中。
海水涌动地更加凶猛,像是有什么猛兽要从海底挣脱。勉力维持船身平衡的船老大,心里越发惴惴不安起来了。他们这该不会是遇上了海龙王吧?
现在刮的也不是什么风,而是海龙王在海中前行时动静。
海龙王要向他们索命来了!
庞然大物从深海的黑暗中漂浮而起,带着的是千钧海水的力量吞噬周遭一切。这时,所有人都能听到那巨大、有力的心跳声。
不延胡余勉强凭借着自己高超的水性在海里苦苦挣扎。此时似是有道光照亮整个海面。
那笼罩在扶桑境内持续了好几个月的大雾,正在慢慢消散。
空中一轮满月,为海洋上所有迷途的游子照亮前行的路途。
这也是不延胡余,第一次真正见到巨鳌的本体。这个伴随他渡过不少日月的巨物,甚至可能是他与族人唯一的活着的联系了。
巨鳌以搬山填海之力,从深海游向近海,以摧枯拉朽之势,吹散扶桑连月漂浮的大雾。船只也好,不延胡余也好,只是这惊天涛浪下,不得不随波逐流的孤舟。
随着逐渐接近岛屿,巨鳌的前行速度也慢了下来。不延胡余感觉到自己被厚厚的甲壳托起,正在随着巨鳌往扶桑某座不知名的岛屿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