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道:“小哥你休要如此看着老夫,好教你知晓,老朽早听得林府丢了一个要紧的逃奴,午间镇上有衙役持那海捕文书挨家挨户通告过,但有举发者奖十金。那逃奴的相貌特征和这位躺着的是一模一样。”大夫摇头叹息,“我知那林府二位大爷素来霸道,这位小哥又伤得如此模样,医者仁心,却是不忍将你二人解告上去。只是今日已有林府仆役在镇上来回搜索了两遍。我这里却也不敢留你们,现家里有驴车一辆,可赠与你二人代步,你速速带着他趁夜离去吧。”
周晓晓有些羞愧,她以歹人之心度人,却没想到遇到良善之家。她掏出金银相赠,这位老者推辞不受,后推却不过,只取了少许医药资费。
周晓晓把俞行知抱进驴车,盖上厚实的被褥,把山上带下来的皮毛和雪橇犬留在院中,那少年看着那张虎皮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阿爹,我驾车送他们到村口吧。”
老者道:“也好,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张家村的王大癫痫发作,请我过去看看。”
少年一直把他们送出小镇外很远,周晓晓在古道上和他告别,驾着驴车回首一看,浓厚的夜色中依然看见那十二三岁的少年笑着挥手,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驴车缓缓地在幽暗的古道上走了一夜,依旧是寒冷而静寂的暗夜,因着有人同行就显得不再那么寂寞。
周晓晓坐在车头,时而回头掀开帘子张望车厢内的情况,俞行知若是醒着,总是用那双盛满星辰的眼眸凝望着她。周晓晓也就不自觉地笑了,她摸摸一直背在身上装满珍宝的包袱,想想车内伤情稳定的俞行知,感觉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她轻轻地哼着歌,看着东方渐渐泛白,朝霞的光华在大地上铺展开来。
“前方不远就是邛城,林家的祖屋在那里,他家在城中势力庞大。我们可不能进城,得绕路过去,今晚上只怕还得露宿郊外。”驴车走上了官道,周晓晓看着遥遥在望的城池说道。
这时身后隐隐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周晓晓回头一看,身后远处道路上扬起大量烟尘,一簇人马直追而来。
这些人是冲着她们而来!
周晓晓大惊,鞭策驴车急行,然而驴车怎么比得上快马,少顷已能隐约听见传来“站住!休跑!”的呼喝声。她心中无比焦虑,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拼命抽打驴背。
这时身后的车帘掀开,伸出一只苍白却骨节分明男性的手来,那手接过缰绳。
在周晓晓错愕之间,俞行知一手接过缰绳,一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把她抛过路边的灌木丛去。周晓晓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顺着官道边土坡一路咕噜咕噜滚下坡道,摔得七晕八素。等她缓过神来,听得一片嘈杂的人马声越过她的头顶,向前而去。那些追兵或许是因为之前间隔尚远,没发现驾车的人中途换了一个,甚至没有留意到半途被抛下来的她。她急忙连滚带爬地爬上坡道,看到不远的前方驴车翻在地上,周边数十匹骏马围着打转。
周晓晓隐身在路边的灌木丛后,悄摸摸地靠近过去。透过草木的间隙一看,那簇人马当中捧着一人,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紫秀团云纹肩袍,一双吊梢眉,眼下两团乌青,耳后簪花一朵。正是林家行二的林秉直。周晓晓一看到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在周杜鹃这副身体的记忆里,这个林府二公子是一位□□掳掠,无恶不做的恶霸,他不仅男女通吃,而且性格扭曲,手段残酷,每年被他虐待折磨至死的少年少女不知何几。此刻他正得意洋洋地看着随从将俞行知捆翻在地。
周晓晓趴在树丛后,一动不敢动,她既害怕得全身颤抖又揪心得难受。却见那对李家屯的医生父子,被反剪着双手,从人群中推出跪在地上,林秉直来到那少年身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雁翎刀,哗得一声洞穿了少年的身体。
那昨日还笑着挥手的乡间少年,哼了一声倒在地上,挣得几下,不再动弹。周晓晓猛得一下捂住了自己嘴巴,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冲上脑门,她死死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叫出声来。那老医生扑在儿子身上,失声痛哭,破口大骂:“畜生!恁得如此狠毒!你说寻到此人,便饶我和我儿性命,我已昧着良心引你等前来。谁料你这天杀的恶魔,竟害我儿性命!”话未说完,只听刀韧破风一响,老者的脖颈处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喷薄而出,他欲再骂,却只能从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倒在了儿子的尸身上。
那林秉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两具身体,满不在乎地说了声走。一众从人将俞行知携上马背,向着邛城的方向扬长而去。
等人群走远,周晓晓从树丛后慢慢爬了出来。她扶起还有一口气的老医生,那老者看见是她,眼中垂泪,嘶哑着说了一句:“对……对不住。我也是没奈何,他们发现你二人的痕迹,用娃子的性命威胁我。”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也许极致的愤怒,会让人出离了恐惧,周晓晓周身的颤抖渐渐停了,她甚至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镇定了下来。
她从破败的车箱里找了块布料,盖住医生父子俩的尸身。
“你父子二人,因我无辜受累,还请一路走好。这个仇,就由我来报。”
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将车厢内能用的药品物资打一个包袱背在背上,发足向邛城一路奔去。
进了城内,依靠这副身体幼时在林府生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