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一方生死未卜,一方拿命去找,见面时的真情流露却仅限于捣在胸口的轻轻一拳,两眼里不想让对方看到的那点湿意。
既无豪情,也无壮志。
男人……
李鸦看了看满城满眼的白甲冰鬼,嘴角起笑,太少了,比自己在冰阶上遇到的至少要差十倍。这座城也太小了,不是它本来该有的面目,至少不是自己眼里看到的模样。
“走吧。”
连城抬步向城外走去,唤了李鸦一声,李鸦随之跟上,在他身后,上官奉剑的身体露出来,身上所披,赫然是那一身鸾铠。
连城此时才看到自己心境一时激荡而没有察觉到的上官奉剑,先前被李鸦挡在身后,这会儿正随着两人步伐袅袅而行。
放缓步子,仔细打量这个女子,连城过了半晌才想她是谁,不由用胳膊肘捅了捅李鸦,“你把她弄活了?”
李鸦回头看向上官奉剑,笑道:“是啊,费了不少功夫,现在总算像那么回事了。”
“咋不言不语的,认生了?”连城疑道。
“嗯,认生。”李鸦答了声,随后转过头,无奈之色从他面孔上一闪而逝。
“在她眼里,估摸着没有一个人不是生人。”
“什么意思?”连城问道。
“你亲眼看到她身死,由死而活,能活已属不可思议,如今状况,大概是身活魂死,只留躯体在人间。”李鸦淡声而语,索性将两人所经历的一点一滴讲给连城。
从自己随三万血伍入城与上官奉剑结下生死血契,到齐圣到来突生波澜,启武猎而致上官奉剑处于两难境地,香消玉殒于自己眼前。然后心生不甘,喂服上官奉剑冰心之血使其身化冰鬼,再服下不知多少冰心之血,一路向北,渐转人躯。
戛然而止于登上冰山后,那片轻易改变一切的虚空。
连城正听的带劲,顺口问了句,“后来怎么了?依你说的来看,你俩离完全成为血肉之躯还差不少,话说回来,你看的那个城门怎么听着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李鸦点头,在和一只白甲冰鬼错身而过时伸手轻触,再飞快收回。
“不止是城门,你、我、云怀烈,我们三人所在的冰山之巅也不一样。”
连城脚步猛停,随后急追毫不停留的李鸦,“神神叨叨的,城门不一样我信,冰山不一样……太扯淡了点吧。”
李鸦扭头看向连城,摇头道:“不扯淡,要说扯淡,我跟你说除你我存身的世界外,尚有存于幻想中,却实实在在存在的世界,你信不信?”
“荒谬传言罢了。”连城摇头,“地下冥府,天上宫阙,世外桃源,甚至存于虚空的秘境之地,不知传了几千几万年,没一个是真的,别和我说你相信这个。”
李鸦轻笑答道:“不信。”
连城却不再问了。
已不是信不信所能讲清的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却也有信却无,不信却有的时候。
李鸦没有讲完的后话连城也没再追问,城门已在眼前,且李鸦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连城不问也有不问的道理。
无非“交心”二字。
在城门口的时候李鸦停下来,怕生意外,拽着上官奉剑一起走出那道如何而开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的缝隙。
就像他借漫天而起的寒煞看到整个冰原一样,借着银光,李鸦看到了这片冰原上发生的一切。
方知就算天塌下来,人也要立在天之上。
再没有比一个个人儿更重要的东西了。
三人出了城门,李鸦放开上官奉剑,由着她像以前那样在自己身后三步跟着,没有回头看这座平狱城,和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连城一起飞快跃向下山的冰阶。
下了千阶,连城忽想起李鸦说他登上的冰山和自己不一样,好奇向背后山顶望去,狠狠吐了口唾沫。
山顶雄城矗立,绝不是那个放了满城白甲冰鬼,处处残垣断壁,和一座不应该出现在世间的高塔的小山城。
十帝平狱城。
连城张口欲问,话到嘴边只骂骂咧咧连着说了好几句“他娘的,这算个什么事?”
万道冰阶上时难,下去却再容易不过,三人一跃十几阶,个把时辰便下到了平地之上,那个冰山山脚下站满白甲冰鬼的冰谷。
连城径直向正南方向行去,却被李鸦一把扯住,“再等等,有人快要下来了。”
话音刚落,冰山西侧云怀烈和叶兵灵在将要落地时突然转向,短短几息已飞掠至两人身前。
连城瞠目结舌,视线不断在李鸦和云怀烈身上转来转去,随后看向极为面生的叶兵灵,“神神叨叨也就罢了,这小媳妇你们从哪捡来的?莫非也是……”
云怀烈没明白连城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李鸦却听明白了,先没答连城,而是促狭笑起,向叶兵灵叫道:“叶小婶。”
又转向云怀烈,“云小叔。”
叶兵灵本来在好奇看着上官奉剑,猜测她如何转为血肉之躯,乍听李鸦两声称呼,琢磨一下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脸颊登时通红。
也没听清是不是低低应了一声。
反倒是云怀烈,大大咧咧地点头,连李鸦对叶兵灵的称呼一并应下,看着李鸦,又看向上官奉剑,眉头轻皱后松开,“救活了?”
此救活非彼救活,李鸦知道云怀烈问的是什么,耸肩而答:“就那样,无智无神。”
云怀烈眼现不忍,喟然而叹。
“无智无神,却非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