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隔壁张家的小乞丐,这一刻也正睡得香甜,三月间,出逃,落难,日日活在惊恐与饥寒之中,如今终于得以吃饱穿暖,他只觉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身下热乎乎的古怪“土床”,让他的梦里都是春天模样,四处开满了花朵,他在欢喜的奔跑跳跃…
睡梦里的大壮被踢得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伸手帮他盖好被子,又翻身睡去…
第二日一早,天色还未曾亮透,张大河就推开木门,一路踩着昨夜飘落的半尺积雪进了赵家院子,先是拿着大扫帚把路扫出来,这才进了灶间,轰隆隆推起磨盘。
瑞雪在屋子里听见动静,就也起了身,穿戴好棉衣,开门见院子里的模样,进了灶间就笑道,“张大哥,又让你挨累了,以后你只管帮忙做豆腐,杂活就别干了,否则我这心里总觉得亏待你和嫂子。”
张大河憨憨一笑,往磨眼里添了半瓢豆子和清水,“大妹子别这么说,都是些小活儿,随手就干了。”
瑞雪舀水淘米,想起那小乞丐,问道,“昨晚那孩子没闹吧?”
张大河摇头,“没闹,就是不愿意理人儿,大壮二壮和他说话,也不应一声,不过睡得倒挺香。”
“那就好,等他养几日,就让他做些杂活。”
张大河想说,那孩子看着模样细嫩,不像个能做活儿的,但人是瑞雪捡回来的,自然是瑞雪说了算,他也就不多言了。
不一时,豆腐做好了,压上青石板控水,张大河回家去吃饭,瑞雪也盛了米粥和小咸菜进屋,左等右等却不见那小乞丐回来,于是找到张家,就见他正与大壮,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张家夫妻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还有一个哭泣的三丫头躲在两人身后,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瑞雪也不理会因为她到来,脸色有些忐忑的小乞丐,笑着与张家夫妻说道,“嫂子做好饭了?我也是刚刚端上桌儿,不见这小子回去,就来看看。”说着,她伸手把三丫头拉出来,揽在怀里,刮着她的小鼻子说道,“怎么了,师娘的好丫丫,眼睛哭肿就不漂亮了,跟师娘说,谁欺负你了,师娘给你出气。”
张嫂子上前拉了瑞雪坐在椅子上,笑道,“没啥,小孩子一起玩闹罢了。”
丫丫听得娘亲好似偏袒外人,委屈的大声说,“没有,是小哥哥欺负丫丫,丫丫说他比前院的荷花姐姐漂亮,他就推丫丫,丫丫的手好疼。”说着她举起有些蹭破皮的小手给瑞雪看,小脸儿皱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眼泪,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瑞雪仔细看了看,小孩子皮肤嫩,手掌上微微红肿,甚至有几处还渗出了血丝,好再不像伤到了筋骨的模样,于是心疼的帮她吹了几口气,哄道,“丫丫真是坚强的好孩子,师娘最喜欢丫丫了,今日就做样好吃食给丫丫做奖励,晚上让你娘带回来,好不好?”
小丫头一听有好吃食,大眼睛里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脸上的委屈也立刻换成了渴望,脆生生应道,“好。”
张嫂子好笑,上前假装发怒道,“这贪吃孩子,一听有好吃食就乐了。”
瑞雪笑道,“小孩子嘛,哪有不喜欢小吃食的,你们先吃饭吧,我带那孩子先回去了,嫂子拾掇完了,喊我一声啊。”
“好。”张嫂子应了。
瑞雪扫了一眼那小乞丐,淡淡说道,“走吧。”
小乞丐娇美的脸上复杂之色越浓,回身看了看平伸着受伤的小手,却眉开眼笑的丫丫,和恼怒的大壮、二壮,垂下眼帘,跟在瑞雪身后走了。
赵丰年已经洗漱完了,正等在桌边,抬头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脸色都有些不好,疑惑的挑挑眉头,却没有开口询问。
“掌柜的,你先吃吧。”瑞雪扔下一句,就进了里屋,翻出纸笔,刷刷写了大半页的字,然后连同笔墨一起拿出去,指了那小乞丐,问道,“昨日我救你时,就说过是要你来做小厮的,你没有忘记吧?”
那小乞丐听得小厮两字,垂在身侧的手立刻握成了拳头,死活不肯出声。
瑞雪冷笑,“怎么,觉得现在活过来了,就想要不认账了,那也行,脱下你身上的新棉衣,穿回你那套破衣服,我也不要你付昨晚那两碗蛋羹的钱,你走吧。”
小乞丐立刻抬头,死死盯着瑞雪,好似不能相信,昨日对他那般照料的人,为何突然就翻了脸?
瑞雪伸手盛了两碗粥,递给赵丰年一碗,然后也不搭理小乞丐,慢慢喝了起来,直到半碗粳米粥下了肚儿,才转头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以前过什么样的日子,为何流落至此,我只知道,我们家的粮食,是辛勤劳作换回来的,不可能白养一个人。你要想吃饱,要想穿暖,第一件事就是要干活。”说完她又指了桌边儿的字据,“这是三年的卖身契,你签了名,按上手印,就可以坐下来吃饭,如果不签,就赶紧脱衣服走人。”
小乞丐莹白如玉的小脸儿涨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哪怕他在城里游荡,饿得要死之时,也不曾向路人乞讨,不曾听过这样的冷言冷语,如今刚刚觉得得救,没想到就被一个女子这般侮辱,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如果放在以前,自己一句话就能把她砍成肉块,可惜…
“好,我签。”三个字,带着无法言表的愤恨,从小乞丐的嘴里吐出来,他大步上前,执笔刷刷签了名字,按下手印。
瑞雪拿起字据看了看,吹干墨汁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