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奚曦随办事的父亲、看松鼠的小弟踏进六房,推开姜言半掩的屋门,就见姜言坐在书案前的高背椅上,手里举着个金镶玉缠枝长柄椭圆银镜,而她身后的老太太正拿着柄剃刀给她剃头呢。
慈念庵的尼姑除了第一次的削发剔度,需庵主或年长的师太执手外,往后头发再长起来,年龄小的有师姐或照顾她们的老尼帮趁着剃剐,年龄大的就要自己动手了。
姜言还真没有一手剃头的本事。
在庵里,她私下寻了剃头手艺好的老尼,奉上包点心或两角纸钞请了剃过两次。
一早起来,摸着头上的发茬,因着慧胜胳膊上有伤,姜言是想让慧利帮着剃的。没想到刚一张口,一旁的老太太就兴致勃勃地接了姜言手里的剃刀,亲自上手了。
奚曦一声不吭地推门闯了进来,打得屋内的祖孙俩颇有些措手不及。‘剃头’在祖孙俩的心里那就像是穿了鞋袜包裹着脚,是件时分私密的事。
老太太脸上不喜,拿起孙女肩垫的毛巾,一抖上面的碎发,当下就遮在了孙女的头上,“曦丫头不去上学,大早上的怎么过来了。”
奚曦第一次进姜言的房间,只觉双眼都不够看。
墙上悬挂着的古籍字画,窗格两侧挽起的杏黄绸子窗帘,长条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金玉摆件,四季屏风上的青纱苏绣,多宝架上的玉饰瓶罐……
最主要的还有那人,以往她不觉有何不同,若说有什么,尼姑的身份在山下不讨喜,遇见了要么是在化缘,要么就表示东家有事。
与之相比,她在家中受宠,在村里讨喜,在学校是三好学生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宠得久了捧得高了,对着六房独一的女性同辈,偶尔遇见了,心里上总有股高她一等的优越感。
可这刻她看到了什么?
透过窗格,一抹晨阳洒了进来,光晕下姜言那掩映在青色毛巾下的光头,圆满而又锃亮,趁着如玉的容颜,圣洁而又淡然。
一身灰色僧袍露出霜色里衣,端坐在高背椅上,一手握着镜柄放在膝头;一手虚搭在金丝楠木的书案上,纤纤玉指,金黄书案,阳光下指尖透着绯红;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姿态优雅,颜值璀璨、气质万千。
“曦丫头——!有事?”
她一回神,对上老太太的目光,“六奶奶,今天周日,不上课。”
“昨个见兆烨哥和慧心妹妹进山采药,我想问问今天还去吗?可不可以带我一个,让我也为村里出份力。”实在是昨晚,父亲分在她碗里的那块鸭肉太好吃了,让她睡梦中还在留口水。
“不去。”姜言放下手里的镜子,伸手拿了个玩。
泥叫狗是用黄泥比照着小狗的样子捏制的,捏好后用一竹箭从嘴里插入至尾巴上穿出,涂上各色颜料烧制而成。
对着嘴里的那个小孔轻轻一吹,便能听到哨声响起。是三月三庙会上的特色,儿童的玩物。
姜言属狗,她的书案上不但收集了泥叫小狗,还有玉雕的、铜制的、竹编的、木刻的。
奚曦一噎,眼睛也随着姜言手里的动作打转,黑漆的泥雕花纹衬得那手更是粉嫩柔软莹白如玉,“那妹妹今天都在家吗?”
姜言一愣,随口“唔”了声,放下了手里的泥叫,拿了素锦的帕子擦手,那泥叫掉色。
烧制的按理不该呀!姜言疑惑地又伸手拿了起来,仔细看了眼,原来是烧好后嫌弃颜色不亮,又外补了一层。
“那我来和妹妹玩。”怕姜言直接出言拒绝,奚曦给老太太摇了下手,“六奶奶,我先回家吃饭,吃完就来陪妹妹。”
看着孙女漠然的态度,老太太有心拒绝,“哎——!”要说什么,奚曦已蹦跳着跑了出去,“这丫头!”嘟囔一声,老太太几步走到门边,将门关严闩上,才回身拿下姜言头上的毛巾,重新给她剃起脑后的发茬。
“心儿对那丫头可是不喜?”老太太手下的动作又轻又柔,姜言有些昏昏欲睡。
昨日采回的药草有几种需要新鲜地炮制,姜言睡得晚。
又因那松鼠不消停,折腾得自己伤口裂开发了炎起了热。天微明星未落她就被自家四哥吵醒,倒置现下睡眠不足思维反应慢,在老太太的刀下兀自摇了摇头。
“别动!”老太太吓得惊叫着抬手退了一步。
后脑传来清微的刺痛,姜言的眼里恢复了清明,伸手摸了下,指尖有血,不多,“无碍,没事的。”
“都怪奶奶,剃头就剃头了,跟你说什么话。”老太太抖着手将剃刀放在书案上,掏了帕子来捂。“早知道就中午在剃了。大早上的见血,多不吉利。心儿今天万不可动力,出门……”
姜言往后靠了靠,反手握住老太太的一只手,打断她的絮叨,“没事。”抬眼扫了下书案上的摆件,“奶奶,这房屋里的金银玉器,收了吧!”
“咋了?”帕子按了会,见血没在流出,老太太刚松了口气又被孙女惊到了,“不喜欢?那行,奶奶开库房给你换一遍。”
姜言握住她的手,在椅子上侧了下身扭过头,看着她道:“不是不喜欢,是太过扎眼。”
“扎眼?”老太太迷茫地四顾而看,“就这?这么点东西?”
姜言一乐,携了她两只手,“对!就这么东西,于村里来说太过扎眼了些。”
老太太怔然,颇有些失魂落魄,“镇上的铺子房子卖了,家里的地一亩亩的在减少,仆役散了,我和你妈的嫁妆收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