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伊莎贝拉有机会能留下一本自传谈谈自己在19世纪的经历,她一定会在扉页用加大加粗的字体奉劝所有看到自传的读者:永远不要相信以穿越到过去为题材的电视剧或者电影里呈现出的美好故事,现实是如果任何人能够躺在空调房里拿着iix①,这就是自从人类能在地球上直立行走以来所能享受到的最美好的生活了。
这是伊莎贝拉在1895年醒来的第三天,仍然会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枕头底下寻找手机时,内心的肺腑之言。
“你醒了。”漂浮在另外半边床上,勉强能被称为“坐”在床上的康斯薇露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说道,“我不得不说,你的睡相非常差。”
经过三天的相处,伊莎贝拉已经开始习惯康斯薇露看似冷淡的态度了,她知道那是因为作为某种灵魂般的存在的康斯薇露已经失去了大半她曾活着时的感情与情绪,就算此时康斯薇露想要热情地与伊莎贝拉打声招呼,她多半也做不到。
“我又踢不着你。”伊莎贝拉嘟囔着,站了起来,向浴室走去。哪怕这是第三天的早晨,伊莎贝拉仍然在拉开浴室的木门时万分庆幸这个时代的美国已经有了抽水马桶与浴缸,尽管舒适度差强人意,但她已经开始学会不对这个一百多年前的世界多做挑剔,“顶多只会把我未来的丈夫踹下床而已。”
“准确来说,你未来的丈夫很幸运地不会有此暴力的遭遇,”康斯薇露说,跟着伊莎贝拉飘进了浴室,“丈夫睡在更衣室是但凡有头有脸的夫妇都默认的行为。”
伊莎贝拉扭开了浴缸的水龙头,接着脱去了蕾丝睡裙,趁着浴缸还没有盈满,她凑到巨大的落地镜前,搔首弄姿地欣赏起了康斯薇露姣好的身材,这几乎是她每次洗澡前必做的事情,而这具身体的灵魂对眼前这一幕则显得有些无奈。
“如果我有你这样的身材和脸蛋,”伊莎贝拉惋惜地看着康斯薇露,“我一定会离家出走,去好莱坞当一个电影明星,就像玛丽莲·梦露,或者伊丽莎白·泰勒那样。”看见对方脸上迷惑不解的神情,伊莎贝拉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没有电影,甚至可能连默片都没有②的时代。老实说,伊莎贝拉的历史学得很差,她对美国,欧洲,乃至于中国在19世纪末时发生了哪些重大的历史事件一无所知,更不要说她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物究竟是在哪个年代发明的。她的心脏使得她无法连贯地在学校上课,导致她仅有不多的历史知识都只是一些跳脱的碎片。当康斯薇露笃定地以为她一定对接下来世界将会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向她询问了一些诸如亚历山大二世的遇刺及法国与俄罗斯令人不安的结盟是否在未来挑起了战争,以及英国与奥斯曼帝国关于埃及土地的所有权争议结果等问题的时候,伊莎贝拉的无知令对方失望透顶,这也是伊莎贝拉发现她对欧洲历史的了解甚至远远比不上康斯薇露的时刻,能让她感到更加相形见绌的时刻就只能是她发现康斯薇露竟然还考进了哈佛大学的时候了。
“你非常需要改进你的说话方式,”康斯薇露说,“首先,你的用词得像一个范德比尔特家出身的姑娘,而不是一个从乡下来的放牛女;其次,你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大谈特谈这些未来世界的用语,人们只会以为你疯了。相信我,你宁愿嫁给一个秃头个矮有麻风病的粗鄙男人,也不会愿意被关进疯人院的。”
“好吧,好吧,”伊莎贝拉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小心翼翼地踩进浴缸,这个时代没有画着黄色小鸭子的防滑地垫,她可不想一不留神就摔断了自己的脖子,“我已经开始熟悉19世纪的美国人别扭的英语了。看来,与其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你们更喜欢把原本放在句尾的部分放在句子的最前端;与其说‘快乐,欢乐,愉快’所有这些能够指代幸福心情的词,你们更喜欢用一个会在一百年后用来指代同性恋人群的词③,更不用说那些拗口得根本没有人再使用的词汇。天啊,听你们说话,简直比听南方人说英语更加难以理解。”
“彼此彼此,”康斯薇露说,伊莎贝拉感受到了她内心对自己的挖苦的不屑一顾,“你最好快一点,伊莎贝拉。你太爱睡懒觉了,再过几分钟,安娜就要端着你的早餐上来了。”
“噢,天啊……”伊莎贝拉想起了这几天早上安娜送来的黏糊糊的燕麦粥,不由得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范德比尔特家的厨子来自于法国,自然是手艺精湛的,然而给“卧病在床”的小姐准备的食物就清淡而粗糙得让人几乎难以下咽。伊莎贝拉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怀念她母亲的厨艺,怀恋那曾经被自己嫌弃的小米粥,包子,馒头,豆浆,亦或者是一小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她曾经觉得那些食物过于腻味,宁愿喝一碗冰冷的牛奶加水果麦圈;如今,她知道她再也品尝不到那些熟悉的味道了,这想法让她有点伤感。
“至少现在你还不用早早起来,穿上束胸内衣以后再下去餐厅用餐。”康斯薇露说,尽管微乎其微,急匆匆地从浴缸里爬出来,正把蕾丝睡衣往身上套的伊莎贝拉还是察觉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从康斯薇露内心散发出来,仿佛是一种自己的悲惨人生终于能有另外一个人来切身体会一般既同情又幸灾乐祸的感情。
“我会努力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的。”伊莎贝拉说,躺回了床上。她刚拉好被子,就听见门上传来了三下敲门声。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