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一百天了,怎么还没醒,会不会有问题?”
第二个一百天,铁城主已然没有醒过来。
窗外的雪花飘了整整一夜,长安被盖上了一层层厚厚的棉被。
和往年一样,一领青衫内院并没有在雪地中扫出一条路,更没在雪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火炉上,水壶里的水汽蒸腾起来落在炉壁上发出凄美的嗤嗤声。
山希听着窗外雪花的动静,完没有听到孟小江说的话。
城主静静躺在那张热炕上,额头有数颗细小的汗珠,嘴唇有些干裂。
热炕一旁,水罐里的水是昨晚刚添上的,此时仅剩下五分之一的水位。
“师父快要出关了,你准备一下,梅树上的雪水够用吗?”
山希嘱咐道。
入冬后雨生师徒开始断食,每日只喝少量的雪水煮的淡茶,赵元莯自铁城回来便是每日只饮一盅清水,白雪化的水则只饮半盅。
雪静静地下着,孟小江抱着陶罐来到梅树下。
梅树上,片片雪花堆成朵朵白眉。
这株老梅树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开花,今冬依然只能看到干枯的枝条,孟小江真不知道开春能不能看到新叶。
陶罐很快被填满,梅树上很快重新添了新的白梅。
……
大半个大陆都被雪花覆盖。
不知是寒意太重,看雪的人很少。
道道公主如今已能够成功逃离金不桓的“看守”,她先去了荐福寺。
老禅师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衲衣在竹林里看雪,她在竹林外看雪中的老禅师……
如今小公主已变的沉稳许多,她没有打破竹林里落雪的静,示意小沙弥离去后,自己也化作了雪中的一道风景。
这道风景自然也有人欣赏。
孟小江填满四个陶罐,再次爬上那棵老槐树,雪中再添人,他自然是最高兴的。
青竹能剪碎阳光,自然也能剪碎雪花的寒意。
雪中竹影并非寻常修行的目力所能照见,老禅师却能通过雪中竹影的深浅推断冥部的动静……
比起渊地的肃杀,长安的雪景图委婉很多。
身在此图中的人明白,这委婉优柔中始终伴着大大小小的鬼,它们住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左右着世间的秩序,也难逃被秩序左右的命运。
老禅师看溺了不断重复上演的图景,他越来越钟情冥部那种直来直去的肃杀,因钟情,便很想亲身体验一把。
眼下他需要一个同行者。
等人或许是世人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之一,老禅师却乐在其中。
道道公主看不懂雪中这幅图景,孟小江却能透过她的视线读懂老禅师的心思。
雪中槐树比地上的竹影更有味道,但这不是老禅师所喜欢的。
槐树在天空所勾勒的图景更像长安的雪景,温婉繁复,青竹却截然不同。
屋檐下站着赵元莯站,看了一眼槐树上披着寒衣的孟小江,没有进入眼前这幅图景,而是把视线落在一片片飞扬的雪花上。
天地之息就这般简简单单,伸手便可触及,但赵元莯现在只能站在屋檐下远远地看着。
……
雪水煮沸后抽出丝丝白烟。
茶前,雨生、赵元莯、老禅师和道道公主四人相对而坐。
孟小江在一旁捯饬着茶碗,将一杯杯清汤奉到四人手中。
“不够味儿!”
老禅师将茶碗举到唇边,然后放下。
“长安的雪自然比不上冥部,这温婉中自然有它的妙处……老禅师当真要去一趟那边?”
山希独饮一碗,看了一眼窗外绵柔的落雪缓缓而谈。
赵元莯望着院里那一抹绿意,默默不语。
雨生的心念仍只在手指间,此时他的算力比往日缓慢了许多,老禅师在想会不会与被铁虫所伤有关。
渊地是看不到的图景,即使最靠南的山阳,那一池荷花此时也只剩下一池枯叶寒冰。
那边是雨生和赵元莯永远不愿去触碰的地域,除非他在哪里。
万里雪山,终不如一缕春意醉人。
赵元莯身在其中,醉在其中,纵使一树白眉落地,也不忘初心。
这其中的妙有,自然是老禅师无法触及的境地。
道道公主顺着赵元莯的视线看了一眼院里的那两棵青竹,心中感叹着:
“望雪似春意,仙师果然异于常人,到不像是个修行者……”
老禅师也将视线落在那两棵青竹上。
那两棵青竹比他寺里青竹更肥,雪中孤立着,似有贯通天地之气,又与周遭格格不入。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
老禅师看着赵元莯笑道。
“比以前更烦了,所以不太喜欢那种寒意。它让人清醒,但清醒并不一定能使人参透一切……”
赵元莯指着茶碗中腾起的丝丝白烟说道:
“就像这样,最好不过了。”
“修行也不过如此?”
道道随口说出的这句话让赵元莯突然醒悟。
这些年他始终没能从云雾中绕出来,便是不明白她说的这句话。
赵元莯起身将手中的茶碗摔在地上,不去理会一地的碎片和其他四人,瞬息间已在雪中而立。
茶碗破碎声也惊醒了孟小江,他就地盘膝入定。
“去那边一定要寻一个伴侣吗?”
道道公主不解地问道。
“那边很冷,也很危险……修行如你所说,不过如此,人也不过如此……”
老禅师直言道。
道道公主脸上露出了笑意,她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