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容冷峻,倨傲地挺着背,周身像是覆着层寒霜,让人望而却步。
像是避之不及地抽开手,冷淡地看了路雪一眼,手抄进裤子口袋,抬步继续走。
路雪眉尖拧了下,面色有些复杂地伸手,重新扯上他的袖口。
莫正谦眉间闪过一抹不耐,转头正欲发作,却见她几不可查地摇头,凌乱的发丝掩映下,一张小脸表情虽虚浮,却带着几分坚定。
苍白的唇嗫嚅着,用小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轻轻缓缓吐出一句话。
“是你害死了向叔叔。”
极为笃定的语气。
迈出的脚步收回,莫正谦目光一凛,抄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指蓦然收紧。
一瞬之间,起了各种心思。
转头对着身后的齐鹏使了个眼色,齐鹏知趣地向前两步,拉开距离。
他回过身,自上而下俯视路雪,“抱歉,路小姐,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现在进去就是找死。”
路雪一侧唇角浅浅勾了下,语气深沉难测。
短暂的停顿过后,趁势挤进他怀里,又恢复了泫然欲泣的模样,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喃喃道,“莫大哥,妈妈死了,向叔叔也死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我好怕……”
莫正谦一动不动地矗着。
多年颠沛,他一贯没有任何情绪。
隔着不远的距离,走廊来回巡查的警卫路过,好奇地看了眼这边的情形,随即不疑有他地离开。
路雪将头埋在他右肩,余光观察到人走远后,才继续开口。
“昨晚去覃西河边的,除了向子阳和林山,还有一个人。”
“是谁?”
他沉声问道,骨节分明的手摸向后腰,戒备着她的一举一动。
“爸爸的人。”
“刘老的人?”
“当然,他根本谁都不相信,所以那个人是他安插在向子阳身边的眼线。”
“人呢?”
“被向子阳弄死了。”
路雪纤瘦的脊背抽泣似的轻微抖动,小心地挪动身子,一只手塞进他西装内侧,悄悄扯过他对开的领襟,往西装内口袋里塞了些东西,随后又环上他的腰,“爸爸早就知道你们互相内斗,也知道林山助向子阳拿到照片的事。”
“这东西只能顶一阵子,希望你能在事情败露之前成功。”
至此,她的声音已经是冷淡至极,完全听不出一丝情绪。
莫正谦蹙眉,“为什么帮我?”
“以后再说。”
路雪将他的衣服放下,直起身,捂着脸进了电梯。
莫正谦眸色平静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却惊诧不已。
惯有的印象里,路雪是那种张扬娇气却有几分蠢笨的女生,而如今,短短两个多月,她已经完全褪去了那层青涩,唯唯诺诺的外表下有着旁人看不透的缜密心思。
电梯门缓缓闭合,他回头,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将她留在西装上的泪迹抹去,目光不经意在走廊转了一圈。
扫了眼四处装置的摄像头和不时走动的警卫,抬步向病房走去。
走到门口时停顿了下,低头将衣服襟口整理好,推门而入。
刘长松刚刚用完早餐,正拿着毛巾擦拭嘴角。
保持着几十年当兵的习惯,即便住着院,他也是极为自律。
衣着整洁,身体笔直,染黑的短发一丝不乱地梳向脑后,目光矍铄地盯着莫正谦。
“正谦,你来了。”
“是,刘老。”莫正谦恭敬地倾身,接过他刚刚用完的毛巾,递给护工,“您身体好些了吗?”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老年病。”
刘长松语气轻松,起身捞起床边的拐杖,另一只手背着,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
故作轻松的表态,实则身体早已透支。
他不说话,莫正谦便沉默地站着,待到护工收拾好离开时,才开口,“刘老,向先生的事,您知道了?”
“听说子阳……”
刘长松接下话,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是和林山一起被警察发现的?”
莫正谦回视,目光无谓,“是。”
“你和子阳之间,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事?”
“没有隐瞒。”
“没有隐瞒?子阳何等谨慎,没有隐瞒他会和林山单独去西城荒郊?”
刘长松动气,重重咳嗽了声,喉间像是破败漏风的窗户,呼呼作响,“正谦,这些年我虽然一直将你安置在香港,没留在身边,但你我认识不是一两天,你该知道我的脾气。”
“是向先生威胁林山让他作假,企图将自己私下向南非贩卖劳工的事栽赃给我,但林山也发现了向先生的秘密,借此反抗,所以他想杀林山灭口。”
预先演练好的话脱口而出,莫正谦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张对折的纸,打开后递了过去。
纸中间夹着张照片,是向子阳与路雪母女的合照,有些年头,三人姿态亲密仿佛一家三口。
刘长松目光震动,一把夺过,快速扫了眼照片之后,又从口袋里掏出花镜,仔细端视那份亲子鉴定。
随即怒火攻心,拎起手里的拐杖四处打砸,电视、窗户水杯等轻便物体应声碎落,连带着莫正谦也未能幸免。
刘长松一向高高在上,自认可以掌握他人生死,蓦然发现自己被自己的心腹与女人玩弄二十多年,怒气自然难以消化。
门外的警卫听见动静,迅速聚集在病房门口,透过狭窄的观察窗看到里面的情形,又都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