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脸上露出了一种奇特的神色,仿佛是狡猾的微笑:“您真的想要知道答案吗?”
艾斯微微挑眉,从他的态度中嗅出了一种不寻常的味道:“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假如我不想知道的话,又何必来问你呢?”
“您说得对。”商人讨好地道,“但是关于这件事情,老实说,我还没有拿准主意该不该告诉您……毕竟这答案有点太荒谬了,您得先以自己的名义发誓保证,知道后不要将我甩到阴沟里、让我冷冰冰地躺上一辈子才好。”
“假如你不说,我会让你下辈子也躺在那里。”艾斯嗤笑一声,冷冷地道。
温尔里克忍不住又擦了擦脸上的油汗:“……您和传闻中的真不一样,梅塔特隆冕下……”
“你是在拿自己凡人的认知去揣度天使?”
“当然不是,冕下……非常抱歉,我刚才说了很失礼的话。”温尔里克躬了躬身,重新变得谦卑惶恐起来,“但是,假如您一定要听——”
“我一定要听。”
“既然您一定要听——”
“再废话我现在就把你撂阴沟里去。”
艾斯一边威胁着,一边在指尖凝聚出一团小小的白光。它看上去并不起眼,却威慑力十足。温尔里克顿时不再废话,直截了当地进|入了正题:“您的这副相貌,在法国人中可真算少见。所以一旦见过,也就不会再忘记……我在做这行之前是个卑鄙的窃贼,您是知道的。六一年王上加冕的时候,我曾经去过巴黎,想碰碰运气——您知道,越是在这样重大的日子里,就越是容易浑水鱼。我和几个伙计准备挑战一下王上的权威,从他的王宫里或者甭管什么人的身上弄点埃居、利弗尔、索尔、德尼埃。但是那天场面实在太浩大啦,我们稀里糊涂地在司法宫前走散,随后我就随波逐流,一个人跟着大家伙儿去了河滩广场。
“那边的场面,喝!可真是令人惊叹。不知道是因为免费的食物还是的确为王上高兴,总之大家狂欢起来了。我就犹如一头可怜的小羊,被挤出了喔喔叫的鸡群,还差点掉进了河里——您猜怎样?”
“怎样?”
“一位女子的葇荑抓住了我,那如同仙乐般美妙悦耳的声音叫道:‘先生,当心点!’当我站起来准备对我的救命恩人道谢时,却看到了一张令人直屏住呼吸的脸——老天爷,她可真漂亮!”
温尔里克脸上露出了奇特的神色,仿佛是纯然的怀念与惊叹,又仿佛带着深切的惋惜:“就是她,和您有着一张相似的脸——没错,就是这样。您的眼睛和脸型,我确信在其他地方见过,可是其他地方——恕我直言,真的与她十分相似。”
艾斯似笑非笑地重复着:“恕我直言?”
他原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温尔里克竟然真的知道有关他身世的一些信息。但是这些信息究竟有多可怕,才会让温尔里克这样吞吞吐吐?
温尔里克讪笑道:“您听我说完——被那位仙子救了以后,我本想说些客气话,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她身边站着的那位老爷却对我的出现十分不满,与其说是蔑视的打量,不如说是含怒的瞪视。他对那位姑娘说:‘走吧,帕盖特!’后来我才知道,那位老爷名讳科蒙雷伊,是名货真价实的子爵;而姑娘呢,却只是他的情|人,一个乐师的女儿而已。”
“你打听得还真够仔细的啊,温尔里克先生。”艾斯嘲讽道。
“遇到那种美貌,又有谁镇定得下来呢?”温尔里克反而没有了不好意思的神色,坦荡地道,“更何况,帕盖特——她虽然是个误入歧途的姑娘,却真是个好人哪。”
如果是科蒙雷伊子爵,年龄就对不上了……艾斯稍微估算了下,皱了皱眉。无论是在哪片大陆,贵族们的习性都大同小异,对于身份高贵的情|人,他们不介意保持长期的联系——可是和一个身份低贱的人?短期的交往可以被称作风|流,长期的交往可就会成为贵族圈中的笑料了。
“所以呢?”
“六五年的时候,我又去了一次巴黎——那时候我已经接过如今的这种行当了,堂堂正正地做着一名商人。我去拜访了子爵,却没有看到那位名叫帕盖特的美人。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的境遇变得十分可怜——啊,一个误入风尘的女子,还能得到什么好的结局呢?可怜的帕盖特,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变得十分苍老了,不像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倒像是个四十岁的半老徐娘。出于同情和救命之恩,我给了她几个利弗尔,然后就看着她千恩万谢地走了。上帝保佑,她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温尔里克一边装模作样地长吁短叹着,一边偷觑着艾斯的脸色。他的意思表达得那么明显,艾斯当然不会感觉不到。他勾了勾唇角,反问道:“所以说,她最后和一些手艺人或者什么流浪汉混在一起了?”
“恐怕比那更加糟糕,冕下。”温尔里克谨慎地道。
“真是不错,总比出生在马棚里更好。”艾斯自言自语般地道,悠闲地换了个姿势,“继续呢?你还知道点什么?”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冕下。”温尔里克下意识地擦了擦冷汗。
“真是个善心人哪,温尔里克。”艾斯感叹道,“你给了一个出于困苦潦倒中的女人一笔救命钱。”
“这是我应当做的,冕下。”商人诚惶诚恐地躬身,xiong脯低到了山羊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