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下午一场暴雨,葛家在临近夜色时,才将灵堂草率搭完。
毕竟葛秋荣是葛家三代孙,又并非嫡子长孙辈,纵然是有着举人功名在身,也只能安置偏院设灵。不过大户富家,各种礼法局布还是极为讲究。
主棺选以子玉做料,居放偏西南侧,以示棺主为本族偏系支脉。
再者,葛家主辈葛林松还健在,葛秋荣便只得以孙辈设灵,棺木前不设跪拜蒲垫,而已短梯替代。毕竟如此年轻暴毙,吊唁者大都是以长辈身份,怎可行跪拜之礼?
逝者为大,只若辈分高于逝者,只需鞠躬三度便可。
吊唁者,若是葛秋荣的平辈,或是晚辈,也只需单膝跪在短梯上,举香三枚,叩首一次即可。
王长德立在玉棺前,略表悲痛状,躬身半弯,表示吊唁默哀。
“少在那猫哭耗子了!”还在老远,葛如溪便人未到声先至了。
王长德立起身子,但瞧着葛家兄弟几人渐渐走进,缓步退在一侧。
葛如山领着众人经过王长德身前,却不瞧上一眼,径直走在棺木左侧一排木椅上,坐于首座中央。
王长德面不露色,既不显伏愧怀歉状,也不显傲气沉稳态。
葛如山目光如刃,寒气逼人般直勾勾盯着对面的王长德,犹如一把冰刃般,试图割开对方内心的防线。
在建昌商圈之中,王长德与葛如山都是跺跺脚,足可抖三抖的人物,尽管葛家与王家生意上冲突的紧,但一直都是暗中较劲,考虑两家财势谁也不敢撕破脸皮。
如今此时,可算是两家第一次正面交锋。
没有运筹帷幄的经营策略,也没有绞尽脑汁的见招拆招,不过所有的智慧都在两人的对视之中。
葛如山那一抹寒刃,俨然已经刺入王长德的眼中,不过却未曾看到该有的畏惧,甚至一丝的冰冷都未感受到,彷如刺入了河流中,刺入了山林上,无影无踪。
深不可测。
这是葛如山给王长德的断定。
舒了一口气,王长德脸色微笑,瞧着葛如山的目光俨然柔和许多,开口道,“逆子失手伤了二爷公子,是老夫管教不严,当登门谢罪,还望通禀葛老爷缘由,高抬贵手。”
王长德背着手,手心仍冷汗不止。
“高抬个屁!”葛如溪早按耐不住,若不是大哥在场,只怕早上去胡乱揍上一通了。“我儿子就躺在这,你要是能将秋荣复活,我们葛家便既往不咎。”
“人死岂能复生?”王长德无奈道,“祸事既出,节哀顺变,今日我献上家族至宝,略表歉意。”
说罢,许管家上前,将怀中黑布取下,“富贵竹”双手呈上。
葛如溪根本不瞧,上前抬腿一脚,便将“富贵竹”踢翻在地。撞上一旁卵石之上,顿时摔得七零八落,竹节断作几段,竹叶散落数片。
“如溪!”葛如山连忙喝道,不过为时已晚。
葛如山内心此刻,恨不得将这不争气的二弟一刀砍了去,但凡富贵之人,极为钟爱古董名画,偏僻这葛如溪只顾吃喝,贪赌爱女票。
葛如山何尝没有听闻,王家有至宝“富贵竹”一株,今日得以观倪,真是大看眼界,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被这败家玩意儿,一脚踢得细碎。
“你。。。”葛如山指着葛如溪,气的不能言语。
王长德内心也是一怔,彷如受了极大撞击一般,痛的不由得咳嗽几声。
许管家赶紧将残枝败叶拾起,兜在黑布之中,满脸怒怨瞪着葛如溪。
“我这胞弟唐突,丧子之痛,恕王掌柜谅解。”葛如山赔笑道。
“身外之物,难于人命相比。”王长德牙缝挤出话来,“只可惜,这举世至宝,毁于一旦。”
“不就是一株金竹子嘛,老子赔你就是!”葛如溪言辞逼人,道,“你把儿子还我,我用重金给你打造十株。”
王长德苦笑不语。
“你休要胡说!”葛如山厉声喝道。
这株“富贵竹”,岂是财富可比拟的,如今被葛如溪踢碎,若王家真要理赔,恐怕也难以奉还。
真是恨铁不成钢!
原本葛家是占着受害者的有力地位,可这一脚,却令葛如山不似方才那般有底气傲气了。
“王掌柜,不管怎么说,人是活的,物是死的。”葛如山道,“秋荣是葛家孙辈最为出息的,老爷子也甚为喜爱,如今突遭横祸,举家悲痛不已,您也该理解。”
“恩。”王长德点了点头,多说无益,都是久经商场的肱骨,什么险恶没遇上过,索性开门见山,“逆子俞夏是我独子,犯如此大辟,我本无颜登门谢罪,但念及老朽膝下再无他子,逆子又尚未娶亲配妻,若是就此定了死罪,我王家也算是绝了后了。”
“老朽斗胆,愿奉家财聊补亏欠。”王长德咬了咬牙道,“只若葛家能饶我儿一命,城东几家店铺,尽可姓葛。”
这诱惑实在太大了。
建昌城分作四片,而城东那一片,却无葛家一家店面,曾经葛家千方百计试图进军城东,却都铩羽而归,无法立足。
倘若城东王家的店铺归作自己,那几个黄金地段的店铺,足可令葛家再度成为建昌第一家族。
此消彼长,一旦王家交出城东的店铺,恐怕得沦落在四大家族之末了。
葛如山没有任何表态,倒不是他内心不动,而是这事他做不了主,如果老爷子不在了,此时肯定痛快拍板。死了一个侄子,却换回葛家后几代的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