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眼眸空茫如镜,倒映着少女惊恐而又迷惑的神情,她忍着手腕被扼住的疼痛,抬头对上那血眸柔声喊道:“爹爹,是我!”
“阿佐律?”那血眸射出凶光,就像从噩梦中醒来的猛士看见仇敌一般的眼光,牢牢盯视她,怒声道,“不对!”
他凑近细看,鼻息咻咻有声,就像是喝醉酒的人--那眸瞳的空洞无神,就像透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墙面一样。
“我是思齐,爹爹不记得了吗?”少女疼痛中仰头,难为她笑得纯净空灵,一如多年前他大掌摩挲下仰起的那个纯粹如清风的笑。
孟文天眼神不禁微软,却茫然地四顾,少女趁他分神手力减轻,不动声色一边笑着盯住他,一边慢慢抽出手腕,露出来的雪肤上青紫指痕扎眼。
四顾的眼神一定,那落在地上的刀刃,正闪着雪光。
“刀!”顿时血眸迸射利光,凌厉如鹰隼俯空,盯住她,“思齐不会用刀!”
呵,停留在他记忆里的自己,还只是一个会把鞭子当绸带舞一舞的小小姑娘吧?
“我……”少女一把捂住疼痛的手腕,弯下身,眼珠滴溜溜的,试探着震开爹爹的“铁钳”后往桌下一溜的可能性。
“你是他派来的刺客!”孟文天猛地吸了口气,语气森然。
孟姑娘右手被钳,无法抽身,不得已向一旁已经傻住的侍卫使眼色搬救兵。
侍卫会意迈开步子,飞快绕过他们身侧:“这就去请梁神医!”
孟文天突然一颤,出手再不客气,一手用力扼住她半个手掌,另一手立掌成刀向身前女子的天灵劈去。
手刀下斩,狠绝冷厉,犹带着风。
少女转眸一笑,笑意却未及眼底,一旋身,险险避过掌风,身边桌案却轰然塌下,再入眼,木已成渣。
还好没溜去那桌子底下,她暗自庆幸,又是一笑,清泠泠如朝露覆新花。
一声娇呼,好似离别的柳林重影那头小女的依恋不舍;一声轻唤,又像终于停驻在府前马下拉住衣摆娇儿的欣喜欢悦。
“爹……”
他在血红的梦魇中一怔,那还要出招的大手一顿,微微疑惑地侧头,眼眸蒸腾起微白的雾气中血红犹如落潮一般缓缓退下。
思齐紧盯着自己老爹的眼眸,似要从空茫的瞳孔中看进去,看清这背后深水潜藏恶魇的丑陋嘴脸。
虽然爹爹在发愣,但手劲却不小,她被抓的手指都褪了血色泛着青白,几近僵木。
“放开我好不好?思齐怕疼!” 尽管都疼到恨不得赶紧把那手斩掉算完,少女还是扬起了一个艰难却纯真娇嗔的笑,就像在寒风中早早开了一朵颤颤的新桃。
钳制将松未松,纤手将离未离。
突然窗外很远的地方似乎有马啸龙吟滚滚而来,马蹄哒哒纷乱是铁与泥的放纵接触,龙骑撮唇发出尖声的呼哨破空沓来,锐利而清晰。
被融在骨血中的亲情捂热、笼在血色上的蒙蒙雾气被这样尖锐的声音划开,刚刚转向清明的眸子中,血色重来!
血色重来,较之前,更为浓烈,更为深重!
就像一道尘封已久、深及心脉的伤口上血痂倏然重开,暗色的淤血、陈血,鲜色的血花、新肉,一起显露、喷溅、灌注,入眸。
大掌再次将欲急急抽离的手制住,少女雪白的额上马上现了薄汗,袖囊中灵蛇黑金鞭感召而出,缠上肌理纠结的铁臂。
细细密密的小刺带来细细密密的刺痛,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刚刚犹豫时心头的微痛从何而来。
大掌成虎爪,这回招呼上少女的面颊。
朦胧中,少女犹自回想,多年前,有一样的大掌,一样带着暖风招呼上自己的面颊。
那次她只来得及闭眼,临近触面时,那手指一松,把自己的小脸捂了个结结实实!掌心正死死压在她的鼻尖,闷得她只能气得咕咕噜噜。
结果,那掌心的主人却大笑着打趣:她的脸圆得像盘子,两腮肥嘟嘟像只包子,可不要等他下次回来的时候,脸圆得像盆子,两腮变兜子才好!
面对如此恶劣的“诽谤”,她只得气呼呼回嘴:姑娘我是标准鹅蛋脸!而且,粉面桃腮气色好!
只换得一旁的少年不禁失笑:包子脸可不就是“粉面”?桃腮嘛,要不,把普通包子换成“寿桃包”?
回想只是一瞬间,这只大掌凶猛地迎面扑来,近了近了,没有停顿,也没有松指!
只有那暖风如旧袭来,却如带刀尖般割裂肌肤,生疼!
孟姑娘伸出一脚倒踢在老爹的膝盖上,一个后仰,堪堪避过。
她脑后窗边,一个插花玉颈瓷瓶应声碎裂,落得窗沿、地面满地碎渣!
仰头间无声叹息,她左手一个横掌直袭扼住她右腕的铁臂。
铁臂却不闪避,纹丝不动,倒是劈下的掌顿了顿。
就是这一顿,电光火石一霎间,铁臂大力扭转,“咔”一声,少女劈下的掌一软扶住了不远的墙面。
随即,她惊愕回头,看向自己的右肩,那声脆响,正来自那里!
那里,是“当年之劫”经脉全断之处!
那里,四岁之前仿佛不是自己的“领地”,她只能垂着毫无生气的右手,在台阶上用左手抱住双膝,眼含艳羡地看着爹爹、哥哥们练武。
那里,四岁时经受住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自那之后,天地重开,冬夜里带雪的风都在向她招手。
她曾经断裂过的经脉、治愈过的肩头,丢失了又重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