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对练韩木瓜也时常受点小伤,到底枪棒不长眼,谁也不是有心为之,伤在其他地方有衣服掩护,不碍事。今天有点过了,额头肿起那么一块大包,疼得韩母直咬牙:“这妮子,不打是不行了。”
回回要打,回回有韩父说情:“木青这不年底要嫁了吗,等嫁了大丫头,二的还不快吗,哪天嫁出去了,你就清净了。”
明天出嫁是明天的事,今天闯了祸了就要有今天的担当。韩母的藤条没落实下去,先挂在门旁记下了这笔账:“跑了羊跑不了圈,看你不回来吃饭。”
韩木兰凭着鬼机灵肯定不会躲了初一再躲十五,约莫阿娘回去了,栓好小花马,灵巧地从后院翻身进了偏房,大姐韩木青正在屋里忙着织布。
由于来的不是时候,韩木兰借机夸了大姐几句:“阿姐的手艺真漂亮啊,像这种纵横交错的彩色花纹,我可织不来。”
韩木青头也不抬:“叫你整天疯,女红一点都不会,看你怎么嫁得出去。”
论斗嘴,韩木兰可不愿输给阿姐:“那个谁家的外甥,可是一表人才,阿姐想人家了吧?”
“想了又怎么样?他还有个表弟呢,托人说给你啊?”
韩木兰坐在另一架织布机前:“我才不急呢,等你出了阁,阿弟娶了老婆,爹娘要催我的话,我就赶着羊群云游四方,去找老先生说的那个什么山啊川的地方,看山看水地度过一生,多美啊。”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次不是斗嘴了,对阿姐的才华韩木兰是由衷的佩服:“还是阿姐聪明,学什么像什么。”
“你是不学,想学都学得会。”
“我不怕学不会,到了我想找的时候,跋山涉水我也要找到它。”
韩木青停下织布机,定定地看着阿妹:“你真想找到它吗?”
“是啊,这么好的地方,应该很远吧?”
韩木青看着阿妹很认真的模样,不觉轻轻叹了口气:“老先生说,如果没有男儿血,英雄色,为我一呼,江湖回荡,山寂寂,水殇殇,纵横奔突显锋芒这几句,天下都是曲子里唱的好地方。”
韩木兰不相信阿姐的话:“阿姐又开玩笑了,我们这儿也是?”
“啊,怎么不是呢?你看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风吹草动,牛羊成群,你不觉得像曲子里唱的那样吗?”
韩木兰静静想了一会:“老先生说的是,我们这儿,也是能当曲子唱的。”
韩木青重新织起布来:“如果没有战争,多好啊。”
韩木兰看着眼前的织布机,陷入沉思。
“阿妹?”韩木青奇怪阿妹好好的发什么呆。
韩木兰回过神来:“阿姐还没嫁过去呢,就有书卷味了。”
“贫嘴,今后少跑几次草场,多学点家务没坏处。舞枪弄棒的,让街坊说闲话。”
韩木兰开始织布:“木瓜一人忙不过来,打狼要人多才行。”
“勤快不是这一会,”韩木青离开织布机,“吃饭去吧,大将军?”
韩木兰压低嗓音:“别给阿娘说我在这,你们先吃吧,我过一会去。”
上了饭桌韩木青就知道了韩木兰为何不愿和他们一起吃饭的缘由了。
“这妮子越来越难管教了,她不来,我给她送去。”韩母端碗来到偏房,听听里面静悄悄的,往里看去,韩木兰坐在织布机前静静地发愣。“发什么呆啊?长吁短叹的。”
韩木兰慌忙站起来:“阿娘,我……想……今天惹阿娘生气呢。”
“老大不小的姑娘了,在家洗洗浆浆地学学女红,今后嫁到婆家,屋里屋外拿得起放得下,少生多少是非。”
韩木兰接过饭碗:“是的,阿娘。”
“这秋风刮的,把阿娘的心都刮乱了,你阿爹又唱那首歌了,快吃吧,别凉了。唉,这十里八村的,哪年不多几个守寡的女人,能寻个囫囵尸首回来,好歹起个坟头,逢年过节带孩子上个坟,哭几声,诉诉苦,也畅快几天。”
韩木兰吃饭的速度明显在加快。
“守在家里的女人啊,没日没夜地辛苦操劳,盼着有天将孩子拉扯成人。孩子大了,娶了嫁了,自己也老了,无论谁先走,能合葬在一个坑里,也算是个安慰。怕就怕那些衣冠冢,守了半辈子寡,死了都不知往哪里埋,女人命苦啊。”
韩木兰飞快吃完饭:“阿娘您放心,我们能打赢的。”
“皇天有眼,这场仗能快点结束,老百姓也过上几天太平日子。”
“阿爹也能平安回家。”
“你阿爹年年打赢年年打,半辈子都耗在凯旋出征、出征凯旋上了,阿娘的心啊,十几年了就没安稳过,每天都恍惚觉得你阿爹不在我身边似的。天不早了,别织太晚了。”
韩木兰操起织布机:“阿娘您回屋吧,我织了这片就睡。”
韩母拿起饭碗:“阿娘也不想骂你,一卷卷的军书,搅乱了阿娘的心,我家二妮子,原本该是个男儿身啊。”
韩木兰低头掩饰眼中的眼泪:“阿娘又听他们瞎说了。”
打伤弟弟的额头只是一时的失手,破坏和阻止阿弟暗地紧锣密鼓要实施的从军计划才是韩木兰迫切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