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上好铁木制的桌子,因这一拳的暴力,整个跳动起来,仿佛要散架一样。
崔六郎抬起手,嘴里抽了口冷气,感觉掌骨痛彻心肺。
刚才为了泄愤,这一拳打得太狠了。
他咧了咧嘴。
身边站着他的心腹,倭正营的差役韩猛。
韩猛身高六尺余,背插双锏,肩宽胸厚,站在那里,好像一只大猩猩似的。
听到声音,他扭头向崔六郎关切的看过来:“副营正,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崔六郎冷笑一声:“有事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韩猛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崔六郎如同一个话唠一样,自顾自的道:“我早说没用,白费力气,查不出来,便是查不出来,那个高大龙,还有新回来的苏大为,都是一群妄人,好大喜功!浪费那么大力气,结果呢?查出个屁!”
白天一场行动,最后的结果是——
没有结果。
那些货没问题,倭人接收的流程也没问题。
最后甚至苏大为假扮公交署的伙计,亲自运着货进去,也没发现有任何问题。
再觉得不放心,就只能睡在货边上,看看倭人要做什么了。
这简直是笑话么不是。
目前看来,除了那封信古怪,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倭人在这次交易里,有什么违法之事。
一切更像是有人在疑神疑鬼。
这个人是谁?
不言而喻。
崔六郎像是攒足了满腹的怨气,与韩猛说个不停。
听得韩猛一愣一愣的,却是一句话也插不上来。
崔六郎说的哪里是破案,分明是心中焦虑,兼对苏大为不安,不满。
一口气说出来,便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明日,明日我便跟苏大为说,这案子查不出来,结案算了,要查也只是查那蛇头被何人所杀,将案子移交大理寺,做杀人案处理。”
这话的意思,就是认为此事不属于倭正营管的,与倭人细作无关。
便是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谁说要交给大理寺处理的?”
声音未落,人先进来。
崔六郎一眼望过去,心里突得一跳,暗暗叫苦: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不知被他听到了多少。
慌忙站起来,向对方行礼道:“见过苏营正,营正,已经入夜了,怎么还没回去歇息?”
“案情如火,容不得休息。”
苏大为目光冷冷的从崔六郎脸上扫过,仿佛要看透对方的心肝脾肺肾。
此人在想些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不就是恨自己来了,抢了他的权力,兼此案可能涉及到崔家,做为崔家旁枝,极力想要回避,甚至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吗?
自古以来,地方势力盘根错节。
贵族门阀,同气连枝。
现在大唐初创,还不明显。
再过些年,这些家族,上到门阀,下到地方,无不广结人脉,扩大势力。
通过一系列的连姻、师生、人情关系,将这张网结得更大,更强。
然后不断侵吞土地,垄断资源。
直接导至大唐府兵制崩溃,无田可赏。
所有封建王朝末期,危机都源自土地兼并,社会资源分配不公,穷人没有活路。
这一切的根源,又源自世家大族以及地方豪强的贪婪。
但,这就是人性。
人性可以尽量控制,但却永远也无法使其消失。
有人,就有人情往来,就有利来利往,就有江湖。
苏大为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心念一转,他沉脸对崔六郎道:“收拾一下,点几个得力的人,随我出去。”
“苏营正,这么晚了……去哪里?”
“查案。”
丢下两个字,苏大为转身带着高大龙离去,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等到看不见两人的背影了,崔六郎脸上阴晴不定,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呸,什么玩意儿~两个寒门都算不上的东西,还真想骑老子头上了……”
一个时辰之后。
崔六郎带着人,跟着苏大为、高大龙,来到长安县县衙的义庄。
不管他嘴上说什么……
身体最诚实。
义庄是停放无人认领尸体的地方,也是县衙杵作验尸的地方。
夜黑风高,四下无人。
一行人站在义庄前,但觉得阴风惨惨,万籁俱寂。
崔六郎突觉一阵凉嗖嗖的阴气从脖颈后吹过,寒气刺骨。
就像是有人站在后面,对着脖颈吹气一样。
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倒竖起来。
“苏营正,这么晚了,我们来这里做甚?”
“说了查案,你哪来这么多罗嗦?”
苏大为没开口,站在他身边的高大龙直接出声呛道。
今夜实在是天气不好,阴云厚重。
天空不见星月。
地面伸手不见五指。
义庄这里又阴气深重,仿佛死去的人,都化作怨魂,在这里徘徊不去。
明明春暖花开,却觉得鬼气森森。
喀喀喀~
黑暗中,似有尖利之物在地面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苏,苏营正。”
崔六郎咽了口唾沫,情不自禁的喊道。
便在这时,耳中听得“吱呀”一声响。
义庄黑漆剥落,黑白斑驳的木门缓缓打开,发出渗人的声响。
崔六郎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一双眼睛下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