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长安城的报时之声。
殿上的更漏也适时的发出清越的鸣响。
李治举起的手,缓缓落下。
“若朕不许,你便不能保证半月内破案?”
“是。”
“反过来说,若是朕许了,你能确保半月内,交出凶手吗?”
“臣愿立军令状。”
“既是如此,朕准了。”
李治挥挥衣袖,略有些疲惫道:“你去吧,人手你自行挑选,朕会派人随行,记住你的话,好自为之。”
“谢陛下。”
苏大为起身行礼,缓缓后退两步。
抬头的时候,眼角略一触碰到武媚娘的眼神。
心中不由一凛。
以他对武媚娘的了解,她这次是动怒了。
似乎在猜测他的用心。
苏大为抿了抿唇,倒退着,缓缓退出殿外。
迎着殿外的阳光,忽然感觉后背一片冰凉,那是被冷汗浸透的。
刚才的局面,不可谓不凶险。
但也是他刻意营造的。
政途凶险,不亚于战场。
他必须做好谋划,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
伟人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首要问题。
苏大为现在面临的,便是“敌友”之关系。
凶案是表象,背后牵扯的派系,立场,才是致命的钢刀。
这是上一场案子,回长安的刺杀案,教会给苏大为的。
怀着沉重的心思,苏大为走出殿外候了片刻,稍后拿到太监传给他的李治的圣旨,凭着这道旨,他才能放开手脚。
……
夜色降临。
长安县不良人公廨。
钱八指,南九郎,老鬼桂建超,张海林和吕操之等人围坐在苏大为身边。
从苏大为第一次入长安县不良,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这些年来,铁打的长安县,流水的兵。
除去眼前几位老不良,下面的不良人,已经换过好几茬了。
苏大为唯一能真正信任的人,不多。
眼前这些人,可以算是。
当然,还有周良和沈元,不过周良还在从辽东半岛赶回长安的路上。
而沈元则是另有任务。
再则沈元的头脑不太灵光,这种庙算性质的会议,也没必要叫上他。
“鬼叔,这次的事,又得麻烦你了。”
“阿弥,这事用得着我出手?你找操之或者海林都可,他们都有我几分真传,再说,高阳公主……最好还是找女仵作来做。”
“鬼叔说得是,但人选一要信得过,二要本事过硬,此二者缺一不可。”
“那我给你推荐一个人。”
桂建超手指动了动。
苏大为颇有些意外,在他身边的南九郎好奇的道:“桂爷平时深居简出,最多就是跟咱们这些不良混在一起,居然还认识女仵作?”
话才说完,桂建超还没说话,便被钱八指从后面一掌拍在脑袋上。
钱八指笑骂道:“老鬼的门道多着呢,岂是你一个小字辈能知晓的。”
南九郎捂着脑袋苦笑:“您老下手轻点。”
“打得就是你,你小子跟阿弥去了趟百济,如今尾巴翘上天了,阿弥回来还知道给我们带点人参貂皮,你特么空手回来,一点礼数都不懂。”
“回头补,回头补。”
南九郎赶忙讨饶。
苏大为才有机会向桂建超插话道:“鬼叔,你要是觉得人合适,就叫她来,帮这个忙,该有的礼数我懂。”
“我找来的人,你放心。”
桂建超向身旁的吕操之道:“你走一趟,去找慈姑来。”
“是。”
吕操之起身,冲苏大为等人抱抱拳:“我去去就回。”
“慈姑是?”
“以前跟过我一段时间,那是很久之前了。”
桂建超脸上闪过回忆之色:“她现在是女医,不过这手刑名和验尸的本事,肯定没落下,找她你放心。”
苏大为点点头:“好。”
几人聚在一起,又聊了几句案情的事。
钱八指道:“在公主鼻子里发现的那种绿植究竟是什么?”
“我要是认识就好了。”
苏大为苦笑着,伸手入袖,将那方布帕取出,小心翼翼的摊开:“八指,还有鬼叔,你们见多识广,帮我认认,此物究竟是什么,出自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被布帕包裹的那几点细小的绿叶上。
公廨内的鲸油灯亮如白昼。
借着橘黄的光芒,众人反复打量。
南九郎最先放弃,摇头道:“这种东西,我不记得在哪里看过,没什么印象。”
钱八指沉吟片刻道:“我有点印象,但现在一时想不起来。”
苏大为看向他:“那八爷你再仔细想想,若能想起来最好。”
“嗯。”
钱八指点点头,用缺了一根手指的右手,抚摸着胡须蓬乱的下巴,两眼微微眯起。
坐在对面的桂建超,脸上的皱纹微微堆叠,缓缓道:“这东西,我见过。”
苏大为颇有些意外之喜:“鬼叔在哪看到过?”
原本就是等那位女仵作,随口提到案情,并不抱太大希望,不曾想,桂建超居然认识这种植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桂建超的身上。
却见他不慌不忙,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又取出一截木头,一边用小刀在木头上切削着,一边道:“在泾河,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