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敞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也坐了人。
听见脚步声,路奕鸣把财经杂志从眼前挪开,“这么晚?”
路敞进门乍一看见他,有些意外。
平心而论,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算久。但从他住进这里以来,这位父亲出现在家里的有限时间里或是在书房里眉头紧皱处理公务,或是行色匆匆准备出门工作。雷厉风行的作风使得他看起来像是忙得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而现在他眼前的路奕鸣,穿着清清淡淡的灰蓝色格子睡衣,向来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放下来垂在眼前,松散随意,跟平日里西装革履的精英形象判若两人。
他神色放松,带着些微倦意靠在沙发上随意翻阅杂志,像是在等晚归的人回家。
隔着茶几,路敞站在他面前迟疑着说了声抱歉。
路奕鸣点点头。他看着这个不仅五官跟自己相像,连沉闷的脾性都相似的儿子,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快去休息吧。”
“好的。”
路敞欠身说了句“晚安”,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关门声很轻。主卧的房门却很快被打开,似乎是听见动静,穿着同款格子睡衣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他困倦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却还倚在门口低声询问,“路敞回来了吗?”
“回来了。”
路奕鸣走过去拥住爱人的腰,叹息着在他颈后落下一个轻吻,“安心去睡吧。”
深夜里,书桌一角的台灯光线柔和而明亮。路敞靠在床上翻看着天书一样的文言文,在心里暗暗期待关浔帮忙买的那本注解书快点寄到。
他的注意力不怎么集中,本来就晦涩难懂的句子更显得深奥。半晌,他合上书,瞥了眼身旁熄屏已久的手机,犹豫片刻后划亮了屏幕。
屏幕还停留在他二十分钟前打开的聊天对话框。
“eva:
首先要恭喜你搬家:) 我还记得你曾说起过,之前住的地方太偏远,去超市采购不是很方便。希望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会再困扰你了。
我所在的时区现在是凌晨四点。我尝试了很久,从第一宇宙速度背到开普勒第三定律,像个傻瓜一样躺在床上自言自语,但还是睡不着。
这或许跟我的父亲有关,我们今晚见了面。依旧是很不愉快的见面,我想我还是不要说得太详细为好。
但这让我想起我们的第一次交谈。你曾说起你的父亲,从那之后我们聊过很多事,你却再也没有提到过他。
而现在,他突然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我能想象你的心情是如何波折。很遗憾并不能为你分担些什么,但我希望你不会因此过于伤感。
另外,我从你的语句中察觉到一些焦虑的情绪,我想或许是对新环境感到不安?放松点,你肯定能适应的很好。只是时间问题,不用太担心。
生活总是会有很多变动的,这是好事。你能交到新的朋友,见到不曾见过的风景。说起来,比起波澜不惊的生活,我更喜欢这样能接触到外界的机会。
听起来似乎不太/安分,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对确实现在的生活感到有些厌倦。
还记得我们曾聊过的平行时空理论吗?我常会在这样难以入睡的时刻幻想,或许在宇宙中的某一个时空里有另一个我,他在替我过着理想中无拘无束的生活。
我有点羡慕他,回过神来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傻。
哪有人是自由的呢?我们都有太多牵挂。
但这也未必是坏事。相比之下,我更不想做断了线的风筝,那样就再也回不来了。
总之,希望你能顺利度过这段动荡的时期,并保持好的心情。不用太急着回复我。你知道的,我也只会说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话。
当然,如果你看到并且有时间的话,我会很高兴听你说点什么。像以前一样,随便聊聊就行。
天快亮了。
晚安。
xun”
路敞又把这长长的信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许多年前就认识了这个朋友,一起分享过很多难忘的记忆。但现在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概是因为有太多想说的堵在心里,反而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路敞发现,他好像并没有太过伤感的感觉。
现实跟所有人的想象都不一样,包括他自己。在过去的十几年短暂人生中,他从未踏足过这个国家,更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学习和生活。但奇妙的是,他对这个国家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归属感。
这样的归属感仿佛沉淀在他的血脉里。只等他一踏足这片土地,便立刻在血管里燃烧沸腾起来,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影响力。
路敞想起自己到中国来的前一天晚上,他的母亲告诉他的话。
“开心点,evan。”她说,“以后你就是有爸爸的孩子了,不是吗?我们都会开始新的生活,相信我,你以后会过得更好。”
路敞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在回放过去一晚的经历。漆黑阴冷的街道里奶茶店亮着橘黄色的灯,他跟刚认识不久的同学一起打了场莫名其妙的群架,在深夜的街头拼命奔跑追赶公交车。
有点荒诞,但回想起来,让人莫名的想要发笑。
这样算是更好的生活吗?
想到这,路敞的思绪停滞下来。像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在检索到关键词时立刻执行命令,切断了他的思路。
他起身去检查了把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放了包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