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以南,会稽郡至长沙国以下,远古至秦历来常住有土著部落,统称之为“越”,部族人即为越人。在此广大区域内,实际上存在众多的部族,各有种姓,期间冲突纠葛不断,部落之间多有兼并与拆分。
自当今,实力较为强劲的“闽越”(福建一带)、“南越”(广东一带)两国各自为政,互为犄角。所谓“百越”,除此二者外,都不过是弹丸小国,只能仰他人鼻息过活。
运气不好的是,数年前,闽越出了个暴虐无常的好战大王,先后吞并了诸多小国,尤嫌不足,又把战火引到了另一个大国,南越国。越人好战,但也不是都如此。
当年东瓯国不过数万民众,时任东欧大王,也就是欧望他爹,果断向汉廷求援,随后其子率部归顺。到了南越国这儿,人家也是毫无战意,同样一封国书送到了长安。今时不同往日了,国还是那个国,天子却已是大权在握。
大军三路驰援,浩浩荡荡而下,跨越长江,奔赴闽越烟瘴之地。
东瓯之围,冉敬礼领兵不战而胜,南越之战则更加离奇,大军未至,闽越王……额,他竟然死了!还是被他亲弟弟一刀捅了个对穿,头颅封在匣子里,直接送到了汉军主帅手中。
皇帝那个高兴的哟,大手一挥,三路大军带着两国交纳的献贡,敲锣打鼓地打道回府去了。
冉玖就是在第二次伐闽越之战前,见到了欧望。东瓯亡于闽越之手,两国可谓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欧望自告奋勇,领着东瓯一万兵勇,自愿做了前锋军。
而也是就在这次战前,欧望曾在冉家住过几日。用他的话说,冉敬礼是他的救命恩人。
“小公子,望请教,那又是何物?”
大汉浑厚低沉的嗓音袭来,冉玖眨眨眼,顺着那蒲扇所指望去,道:“哦,那是耦犁。大王不曾见过么?”
他们一行三人站在窄小的田垄上,泥地湿软,如今正是春忙时,田里农人劳作,挥汗如雨。冉玖今日穿的是草履,欧望还是那身短褐百兽玄衫,裤腿挽了三道,虎背熊腰。
若非他断发纹身,一看就是异族,田里不少佃工大约早想过来邀工了。多好的壮劳力啊,做起活来,一个顶仨不在话下!
欧望闻言摇头,辫发垂在左额前:“越地的犁都是单人扶把,以人力犁开土地。再好的力把式,一天也只能犁两亩地。”
冉玖伸手扶了一把左摇右晃的冉安,后者正在为自己满是污泥的锦靴头疼,一身宝蓝绸缎华服在这农地格不入。
她解释道:“这耦犁是去年西北的边郡传入京中的,以双牛牵引木犁,两人牵牛,一人扶犁。人虽耗的不少,效率却高,垦出来的田地阡陌齐整。这么一来庄稼的光照、吃水均匀,长得也好些。”
欧望顺着田垄望去,果然说话的功夫,佃农已垦出了半亩地,犁出的田线笔直齐整。他越看眼睛越亮,冉玖与老庄头说了一声,欧望双眼晶亮地下了地,接替了扶犁的农人。
他们选择的庄子是冉家的农庄,欧望人高马大,干活的时候又肯出力,不一会就解决了后半亩地,仍是意犹未尽。
按照朝廷规矩,属国与各诸侯国一年两次入京朝拜,春日曰朝,秋日曰觐。大朝见时必须是各地大王亲自来京,觐见却可以由王子代劳。除此之外,非诏不得入京,违者死罪。
如今是仲月,东瓯王奏请入京,实则是额外前来献贡。因他身份与旁国不同,本是蒙受朝廷特例恩典拨地,故而愈加谦恭,天子倒也受用。
顺着田垄走着,没几步又撞见了耦犁的兄弟,耧车。差别是一个是犁,一个是播种机,欧望依旧激动,撸起袖子又去干了一亩地的农活。
若非有宵禁,冉玖怀疑,这位大王真能一晚上干完整个庄子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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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冉安蔫蔫儿地爬上了马车。欧望见状,黝黑的脸上略显心碎之色,方才犁地的喜悦一扫而空,闷头骑马跟着。
他骑的是自己带来的矮脚马,那马腿有多短呢,大约欧望腿蹬直一些,就能触到地面当脚刹使了。说实话,巨人配小马,很有些蹬自行车的味道。
一路由农庄往阳陵去,路人纷纷侧目,时时掩嘴偷笑。欧望一脸坦然,冉安却更加伤心,歪在马车里碎碎念。
“妹妹啊,你说我可如何是好?你可瞧见后头跟着的越人了,脸上都黔了青纹,说起话来是一个字也听不清。据说越地人人如此,住草棚、穿麻布、踩草鞋,食不果腹、药石罔顾。凡事遵从巫医祝祷,不少部落尚食人肉……”
他一脸麻木地总结道,“我大约是要客死蛮夷了。”
冉玖拍拍他肩,不无同情道:“爹爹与大哥不会允准的。话说回来,东瓯王何为执意娶你为后?这几日你搞明白了么?”
冉安一手捂脸,一副羞于启齿的神态,好半晌才瓮声瓮气道:“你可还记得,那年黑熊借住太守府?”
黑熊大约就是外头那个骑矮脚马的汉子了,冉玖颔首:“我想了几日,是有些印象。”其实她记的清楚的很,可那时这身子不过五岁,话不好说的太满了。
“我记着,伐闽之战前,东瓯王登门拜访,小住了数日。那时他还带了一箱子奇闻异志来,二哥你喜欢的紧。”
冉安一掌拍在车壁上,活像是想给当年天真无知的自己一个巴掌:“你说我怎么就眼皮子那么浅呢!”
原来冉安那时年少无知,见这异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