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交叉相扣放于桌上,姜雨村看着面前桌上冒着淡淡热气儿的茶杯,青瓷内茶叶上下沉浮不定,就那么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窗外月光皎洁,窗边两人的影子在窗户纸外很是显眼,身形魁梧,门外,四人,呼吸声粗而不重,一听便知是练习拳脚功夫的。
伸手捏了捏袖子里藏着的铁丝,姜雨村眼前浮现的是那哑汉临死时的眼神,混着恐怖和绝望。
严宽心思缜密,每到一个落脚点,行到新的码头就会换新的船工伙计,原来的,悉数处决。
一口气吹灭桌上烛台上跳动的烛火,屋子外面人影在月光的照映下更加清晰,在窗户纸上显出一个个黑影。
黑暗里,姜雨村将手里柳条般粗的铁丝伸进被窝,在手腕边扣着的铁镣铐上轻轻的磨着,避免发出声响,一头已磨的狭小扁平,黑暗里,眸光湛湛,眼角余光注意着窗外几人。
……
次日一早,岳家码头,南湾。
“大人,这是按您吩咐抽调的几名船工,这是我们南湾水上手艺最好的后生,您只管使唤。”
南湾码头王管事哈着腰朝着严宽拱手行礼,借势向前迈了一步,手向前一招,身后的人抱着一木箱上前,严宽挑眉,伸手开了一条缝儿,表面盖着一层茶饼,拨开,下面全是金锭。
“这是?!”严宽挑眉合上盖子,看着面前一脸黄皮的管事,眼里无喜无怒。
“这是岳家老爷献给大人您的。”管事说着,抬眸看了看严宽,见其面无异色,身子再欠了欠,深深弯下腰背,继续道:
“望大人行个方便,岳家钱庄,前些日子摊上了麻烦,府衙上的批文未下,这钱庄……”
“你,跟着管事去给府衙老爷通个气儿!”严宽伸手指了身边一随从安排,拿了钱,这办事儿自然方便。
“谢过大人!”王管事再次弯腰深欠行了一大礼。
严宽没有理会,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一排排水手。
见那健壮模样,心下也满意,挥了挥手安排人押着姜雨村上船。
头上盖着黑麻袋,姜雨村由着人又拖又拽的带上了船,脚下镣铐哗啦哗啦一阵响。
水手一共有八个,见雇主上了船,忙上船动手忙活起来。
“那个裹着麻袋的是谁?”行到船中央,拉起帆布,麻利的一套扣紧在一旁环扣上固定,说这话的是一方脸汉子,方才见姜雨村那模样,心里的好奇心就没放下过。
“王管事唤那个老爷大人,想必那押着的是一个要犯。”将缆绳扛起放到木箱上,一边的人应和几句,“你看那脚上戴着的镣铐铁链,拖的哗啦啦的响~”
方脸汉子压低声音,“可我看那个孩子的身形,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孩子能是什么要犯?”
“咚!咚咚!”木箱被突然叩响,正在讲话的两人同时停声儿,瞪眼看着对方,竖起了耳朵。
放着缆绳下的箱子一阵晃荡,“砰”的一声,到在了甲板上,木盖子被推开,从内里钻出一个脑袋,头发粘连贴在面上,脸上黑黢黢的糊着泥。
见得两个人,那人到也没有慌张,抬手摸了一把鼻涕,忙从箱子里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衣裳,一股馊味儿散开。
“小子陈君见过两位大哥。”
陈君抱拳朝着两个人弯腰欠了欠身,眉眼微弯显得很是顺从识礼。
“哪里来的野小子,这是你该藏的地方吗?!”见那身量,当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两个人看着他,此时船已经远离口岸,想要回去是不可能的了,看那身破烂打扮的,当是一穷苦人家的孩子,指不定就是一个乞儿。
“这不是我该藏的地方,小弟也是退无可退才到这船上躲着……”陈君说着,声音压低带着哽咽。
眼角余光看了那两人一眼,慢慢蹲坐在地上,鼻子眼泪一齐流下,一手抓着其中一人的裤边绑腿道:
“大哥不知,小弟本是那北岛赵家码头扛活的,轮到我值夜那天突遭天雷,码头的船被劈中,船上的货物被烧了个精光,这是天灾啊,可那管事全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怪我看管不严,失了火,楞是要把我送去官府。”
陈君说着,油腻腻满是污垢的袖子抬起擦了擦眼睛。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方脸汉子啧了一声,有些看不惯陈君的软弱模样,语气不善道:“你说你在码头干过?”
“嗯,航船出海时也跟着去过,我就是一野娃,海上的行道我都懂得一二。”
陈君说着,憋了气止了哼哼唧唧模样,看着一边的另一个人一直蹙眉看着自己,“大哥可是不信?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只要让我留下来!”
“不是不信,谁又不是苦命人……只是这船上的老板是外地的人,不知道好不好说话,要是他发现你,这,如何讲的清!”
边说,壮汉边叹了一口气,“那些人的样子,不是好相与的!”
“……要不,让他去船舱把老三的工作换换,在甲板下面,不经常露面,到了下一个口岸他再溜下船就行。”
“……”
“唉……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不可能叫他跳海喂鱼去……跟我来,从旁边下去船舱。”方脸汉子说着挽起袖子拉了陈君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你的饭食,我会多拿一份下来。”
“大哥救命之恩,陈君记下了!”陈君弯腰,朝着面前的方脸汉子行了一礼,态度郑重而真诚,没了先前的油滑气,眼若明星湛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