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夜,八公山下的这个小山包静谧安详,明亮的天河横亘在头顶的天空,里面有无数个星辰在闪烁,即便没有月光,好像都能把大地照亮。
相比于灿若宝石的夜空,翁锐的心情确是灰暗的。
朱玉和女儿娴儿已经进入了梦乡,但翁锐却怎么也睡不着,为了排遣心中的烦躁,他便悄悄地起来,连出门都没有弄出一点声响,他不想惊动任何人,就想自己静静地待一会。
空旷的院子里除了几声虫鸣就只有微微晃动的树枝,在星光的映衬下房屋显出隐隐约约的轮廓,厚实,稳固,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翁锐静静地站了一会,头微微扬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徐徐的吐出,然后漫步朝外走去,到了前院,他也没有开门,一个起跃,就从那已经加高的院墙上飘然而过,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院外。
往前走不了数十步,就已经到了这个山包顶部的边缘,他没有下去,而是两手胸前交叉,静静地站在了那里。
翁锐喜欢一个人呆着的那种感觉,不管是月朗星繁,还是风雪雨雾,抑或什么都不是,他常常也很是享受,总觉得这自然万象中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蕴含着自然大道的智慧,他不太在乎有没有感觉,但往往却感受至深,这样的生活一直伴随着他的成长和每一次的突破。
翁锐抬头望去,整个天穹被一片繁星所笼罩,就算是星与星的空隙,仔细看依然有星星在闪烁。
天河忽明忽暗荡起无数的波澜,枝枝叉叉,像极了仙人飞舞的飘带,而这曼妙的舞姿则吸引了更多的星辰密密聚集在她身旁,使她显得更加耀眼。
这是翁锐一生中见过的最美星空,北斗七星像一把大勺斜斜地嵌在天上,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各居其位,却对紫微星形成拱让之势。
他知道的星辰名称很多,道家对此有极深的寓意,他感觉常常都能看见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在闪烁。
在这个时候,翁锐往往会有一种奇妙的感受,他觉得他就是这个宇宙的中心,觉得这山川万物,日月星辰都是自己的,甚至会感觉到自己空掉,空到可以包容他所看到的、想到的一切,直至和它们融为一体,并能感受这浩渺宇宙间的勃勃生机和无穷的力量。
但今天他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他甚至找不到属于他自己的那颗星。
对他来说,童年虽有艰险,确无苦难,祖父翁檀老将军的气概和他嘴里的江湖故事,使一个武功盖世、侠义满天的侠客影子深深根植于他的心里。
师父天枢老人的不言之教使它懵懵懂懂闯进了奥妙无穷的武学世界,他有幸经历了许多武林中神一般的存在对他的点拨和铺垫,使他在三十岁出头就有了可以与江湖十大剑士一争高低的超绝武功,并且还成了道门三圣门之一的天工门的门主。
但这一切并没有给他带来那个放牛童子脑海里江湖侠客的豪迈与愉悦,而是让他一步步陷入了无尽的纷扰,他觉得他的心已经变得无法平静。
身为天枢门弟子,为师父的名誉平息天枢门纷争理所当然,作为天工门门主,在本门受了欺侮后出面讨回公道那也是责任所在,自己的师弟儿子被劫,一定要帮他找回那也是人伦至情,不管对方有多么强大,不管对方的阴谋有多深,他都没有过退缩,也不管此局中有多么艰险,也没有过动摇,他似乎生来就是为这些事而来的。
但现在翁锐却犹豫了。
在天工门,他开始只是个外人,他只是个在自己悟道路上受过天工门恩惠的人。
当他自己莫名其妙被推倒那个位子上,他惴惴不安,彷徨迷茫,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慢慢的他适应了,他的道法武功给了天工门弟子一条全新的路,他的精心经略给了天工门宏大的气象,借助于朱山的工部,天工门更是走出偏远深山,使自己的道法技艺广布天下,连他自己都认为,他的血脉已经和天工门连在了一起。
尽管人常说江湖险恶,但他总认为那是站在对立面的想法,在他周围,他几乎是没有不信任的人,就连那个打过他很多回的天灵子他都觉得不是个坏人,对天工山上的人更是如此,他既没有想过谁会背叛他,也不相信会有谁背叛他,因为他认为他们的根是在一起的。
但江湖就是江湖,不是他想怎样便怎样,朱玉带来的消息像一只重锤捶在他的心口,让他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是心疼府库被掏空了,而是感到他的心被掏空了,无着无落的。
君瑞是不是已经和那位灰衣老者合谋?天工山的钱物是不是已经运到了南越?天工山上的人是不是都知道这件事就只瞒了他一个?等等,尽管这些问题现在都还没有答案,但他就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拎着提线的玩偶,一个在闹市中自鸣得意的傻子!
“吁———”翁锐长吁一口气,他希望这能带走他的一些烦恼。
“怎么?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不知什么时候,天枢老人已经站在翁锐的身旁,他竟然连一点觉察都没有,可见他的道心受损,心神已经难以凝聚,对他这样的高手这可是致命的。
“师父?!”
惶恐中翁锐一惊,赶紧躬身施礼。
“有什么想不通的?”天枢老人也仰望着繁星漫天的夜空轻声道。
“为什么?”
翁锐的心神再次涣散,精神委顿,这三个字从他的喉咙里不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