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是个在皇宫厮混了几十个年的老油子了,什么没见过?即便是闪烁其词的含糊警示,不论成色真假,也已是实属难能,杨致姑且当他是一番好意。
自大夏开国以来两代皇帝,仅止在此召见过三位重臣?这个鸟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去处?皇帝如此郑重其事,不管怎么说,好歹是给足了他杨致面子。可那又怎么样?杨致打心眼里不领这个情。
因为皇帝在哪儿召见,召见之时会说些什么,杨致还真是无所谓。令他如此笃定淡然的理由很简单:利益与利用。皇帝在这个时候需要利用杨致,更甚于杨致需要利用皇帝。这一点,皇帝心里应该比杨致更清楚。
话虽如此,然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杨致暗自上心之余,对这次召见也很有点小期待。轻咳一声,昂首阔步继续前行。
只见卵石精心铺就的小径愈见狭窄,树木愈见葱茏,路面只有些许斑驳的阳光洒入,因而也愈显幽谧。杨致回忆来路,若非有人引领,平日看来这只是御花园中一处枝叶繁盛的树林罢了,谁会想到在树木遮蔽之下还会另有天地?细细一想,不由摇头恍然一笑:古往今来哪位皇帝不是把自己的小命看得无比金贵?好端端的一座御花园居然会容留这么一片密林,难道是怕那些狗胆包天的刺客无处藏身么?这其中没什么猫腻才怪!
思索间已不经意的又七拐八绕前行了百余步,依稀可见前面林木掩映间有一座石亭。杨致刚放缓脚步,只见对面有人迎了出来:“小人奉旨在此相迎飞虎侯。”
来人一身寻常宫中内侍服色,语声舒缓平淡,语气不卑不亢,但却怎么听着都似乎感觉阴兮兮的有些瘆人。
杨致定睛一看,不禁愣了一愣:来人赫然是金子善。正是在年前为求领兵出潼关迎驾,而应越王赵启之邀进宫赴宴之日,那个平时隐匿无形、只昙花一现之后又杳无声息了的金子善。正是那个当着监国皇子赵启的面,敢于指挥数百侍卫与杨致悍然对峙的金子善!此人是内侍乎?不是内侍乎?平时又死在哪儿躲着?
看来皇帝的心机并非先前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皇宫大内永远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稀奇古怪的秘辛。……只是皇帝今时今刻把金子善这张牌亮出来,有那个必要吗?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杨致戏谑的笑道:“有劳了。——哦,对了,杨某有一事不明。还望不吝赐教:我该如何称呼阁下?是该叫你金公公?金侍卫?或是金统领?还是金将军?”
金子善闻言眼神却是丝毫不乱,侧身让过一边,面色如常的淡淡答道:“飞虎侯说笑了。小人只是皇上身边一个寻常奴才而已,有何德何能得飞虎侯这般抬举高看?”
“小金,是致儿来了么?还在絮叨些什么?还不快领他过来?”从石亭传来皇帝的朗朗笑声:“你二人也算是熟人了吧?若想多多亲近。来日方长,不差了这一时半会。”
皇帝竟然亲切的称其为“小金”,而不是直呼其名,且说什么“来日方长”?足见此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非同小可!
杨致话中本就意含调侃,皇帝出声一招呼,自然不会再与金子善纠缠。应声上前,只见石亭周围仍为树木笼罩,亭内四角摆放了四个炭火熊熊的铜盆。皇帝身披玄色大氅,红光满面,脸色比平日更显出奇的红润。一手执着银壶。一手执着银杯,正在自斟自饮。
杨致躬身长揖道:“微……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放下银杯,满不在意的挥手道:“要你这厮叫朕一声父皇,怎地还这般生涩?免礼,免礼!来,来,来!坐!陪朕喝两杯,今日咱们好生说说话。”
指着圆几上的另一只银杯道:“小金,来给致儿斟酒!”
杨致老实不客气的就势落了座,同时暗自思忖。皇帝今日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召见,对自己的热情却略显过了头。这副架势,与马成提醒的“谨言慎行”岂不是牛头不对马嘴了?
金子善也不多话,不声不响的从皇帝手中接过银壶。不慌不忙的将杨致面前的银杯斟满,又恭谨的执壶退下,侍立在皇帝身侧。
杨致此刻与皇帝的距离不过两尺,可谓触手可及,但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胸前也涌上一股微微的温热。
“父皇今日怎地有这般雅兴?儿臣本就不善饮酒。平日里就是个口无遮拦的,如若待会儿耍起酒疯恐怕愈会是胡言乱语,那便大大不妙了!”
脸上笑意盈盈,却暂不忙着端杯相敬。借着口中胡乱搭讪的片刻功夫,笑眯眯的两眼迅速扫视了一遍三人之间相距不过三尺见方的环境,虽眯成了一条线、却仍不失半分犀利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金子善手中的银壶上。……那银壶看起来怎么隐隐有似曾相识之感?
壶盖!那该死的壶盖!杨致脑子里蓦地灵光一闪:但凡御用器皿,无不极尽精巧考究。不到茶盏大小的壶盖上为什么会有一条精致的细缝?虽然银壶式样迥异,但杨致对壶盖上这条细缝的印象深刻了!莫非这与当日在北燕定北王府那把银壶岂有异曲同工之妙?如若不是当时见机得早,早已稀里糊涂成了冤死北燕的一缕孤魂,焉能还有今日?!
那该死的制壶匠完全可以用“杀人灭口、必备佳品、帝王专用”做广告词了!杨致虽对大夏的历史轶闻不甚了然,但不难想象,所谓开国以来两代皇帝仅止在此地召见了三位重臣,绝非什么莫大的荣耀。反而言之,那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