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朝阳高高升起。
桑涤江和碧影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小筑的仆婢们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到门外。
巷口,一辆朴实古拙的马车拦住去路。车夫是个眉目齐整的年轻人,他弯腰作揖道:“我家主人在金陵城外等候公子和夫人,还请贵客上车。”
“你家主人是谁?”桑涤江问。
车夫没有抬头,声音清朗:“公子想必听过一句话,‘江湖必言桑公子,庙堂首推严尚书’,我家主人说事急从权,没有提前邀约,请两位见谅。”
是严郇!
碧影有些意外,桑涤江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抱着她跳下马,拴好缰绳后,与她携手上了马车。
“两位坐稳了!”车夫吆喝着,挥动马鞭,马车在大道上疾驰着,“哒哒”的马蹄声沉重而醇厚。
碧影摘了幂篱,头轻轻倚在桑涤江肩上,却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神色紧绷。
该跟他说清楚了。
“涤江,其实我是……”
她话音未落,已经被他捂住嘴巴。他附在她耳畔低声说:“要小心,应该不是他。”
她立刻反应过来,是有人假借严郇之名邀请他们,那些人知道些什么?又有什么目的?她倒要看看那些人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搞什么玄虚!
马车很快出了城,喧嚣热闹被甩在身后。桑涤江紧紧握着碧影的手。
车驶进了一片繁密的林子,无论等在前面的是什么,此时都该出现了。
车身轻颤,“哧啦”一声,一把长剑刺破门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碧影胸口。
电光火石间,桑涤江出手将剑身夹在指尖,稳稳当当化解了凛冽剑气,与此同时,他袖中一把折扇已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飞出。
外面传来一声闷哼,然后有什么重重栽倒在地。
“车里不安全。”桑涤江一边将剑倒转,一边抱着碧影跳到车外。
树林空寂,唯余鸟鸣啁啾,倒地的车夫胸口血流如注,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桑涤江轻轻挥剑,直指他的喉咙,冷冷道:“谁派你来的?”
“哈哈哈哈哈!我要为周大人报仇!是你害了他!死了我还有其他兄弟,你防不胜防!哈哈哈哈!”他表情怨毒,面容扭曲,笑着笑着突然断了气。
碧影心有余悸,下意识就去抓他的袖口,却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
冰凉浓稠的触感传到她指尖,一滴一滴的,让她心头发颤:“你受伤了?”
他浅笑着,柔声安慰她:“刚刚不小心被划伤的,没什么大碍。”
“要是他下毒了怎么办?”她着急的问。
“没有毒。”他安抚道,“我粗通医理,剑上没有涂毒,你放心。”
她点点头,担忧道:“会不会还有埋伏?”
他环视周围,凝神听了片刻道:“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平复心绪后问道:“他说的周大人是怎么回事?是……是指周圭吗?”
“我们先离开吧,”他用没有受伤的手牵着她,“道路崎岖,你留心脚下,那些事,我慢慢再告诉你。”
“你的手要先包扎一下!”她取出袖中的帕子,摸索着想要替他裹上,却怎么也摸不着伤口的位置。
血晕染在手中,她又心焦又烦躁,他轻轻按住她的手:“没事的,我自己来就好。”
她有些泄气,任他抽走手中帕子,却万万没想到他将伤口收拾利索后居然轻轻俯身,语含笑意:“上来,我背你。”
愁云一扫而光,她傻傻地笑着:“我不要,等你的伤好了再补回来。”
回去的路,两个人走的很慢,出了竹林,碧影忍不住说:“涤江,金陵驻军吃空饷案是被江南的南园党人捅到朝堂上去的。”
“嗯。”
她接着说:“那人口口声声说是你做的。”
“嗯。”他没有否认,顿了顿说,“周圭贪赃枉法仗势欺人,这样的刑罚,是罪有应得。”
她已然明白一切,眼睛有点酸涩: “世人只知严先生,却不知你桑涤江。”
思恪太子过世后,吴琚独掌大权,南园新政几乎被完全废止,南园党人也分为两派,一派在朝中,以尚书严郇为首,一派长期蛰伏在江南,身份神秘,踪迹难寻。
桑涤江丝毫不介意,反而淡笑着说:“严大人光风霁月,世上人人推崇,我确实不及他,你不必为我抱屈。”
“我听说两年前朝廷曾征辟你入朝,你为何要拒绝?若你是朝官,你和严先生齐心协力,南园党人也许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左支右绌,四面受敌。”她纳闷道,“涤江,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碧影,我不能为朝官,也不能入长安,桑家门规使然,只要我是桑家子,这些就不能违背。”他语气淡淡的,似乎没什么不甘。
“怎么会有这样严苛的规矩?你家先祖订下门规时,可曾想到他的子孙后代想要在朝堂上一展抱负时,是多么无能为力?”初次听闻这样奇怪的规矩,她有些不敢置信,“一族之中,岂会人人都愿意梅妻鹤子隐居求志?”
他如今不在朝堂,已能隐隐翻覆朝堂,若他能高居殿上,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魑魅伎俩一再得逞。
“难道就没有办法吗?”她实在是替他着急。
他一脸苦笑,带着几分自嘲意味:“除非我不是桑家子弟。”
她哑口无言,终其一生,这些不甘和遗憾都无法弥补,再豁达明朗的人,都会有几分意难平吧?
恰在此时,百步开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