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途中,桑涤江一言未发,专心的驱赶着骏马,渐渐将追兵都甩远了。碧影觉得有些倦乏,安心地在他怀中合上眼,困意越来越浓,一切都变模糊了……
等她再度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张床上,她的手刚刚抬起来,最先听到的便是靳寻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有些激动:“桑兄,她醒了!”
还好,桑涤江也在这里。看来他们已经成功的甩掉追兵,到了南烛客栈。
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桑涤江开口,略带歉疚地说:“真是抱歉,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我竟然睡着了。”
这下子就连靳寻都没再说话,周围一片死寂,她莫名地有些慌张,急匆匆地问:“你们怎么都不讲话?”
她的世界全是黑暗,唯有熟悉的声音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慰藉。
靳寻想了想,转向桑涤江,说:“是有些凶险,但我好歹被世人称一句神医……总之,我有九成的把握保她周全,我先出去,你同她说吧。”
靳寻说完这句话,转身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碧影勉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她床头的被子已经陷下去一块,桑涤江在她身旁坐下了,他按住她的肩头,重新替她盖好被子,说出的话竟恢复了惯常的温柔:“乖乖躺好,不要乱动。”
她有些狐疑,心中有着不好的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刚刚靳神医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突然对我这么好,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他扶着她肩头的手微微一颤,话语却很温润,也许是为了安慰她,还刻意带着些笑意:“不是什么大事,你中毒了,但有靳兄在,完全不必担心。”
“中毒?”她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我完全没有感觉啊?是刚刚被人下毒的吗?”
“有些时日了,只是这毒一直潜藏在你的身体中……”
“这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奇怪的毒,”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变得煞白,“难道……该不会是毁月吧?”
桑涤江眸光黯淡,说出的话异常的温柔:“你应该相信靳兄的医术……你也该相信我,没事的。”
竟然真的是毁月,这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因为它本就源于宫禁。
历朝历代,犯了大过的妃嫔公主,往往会在尚未觉察时就被赐下这味毒,中毒后偶感胸闷,日渐困乏,数月后开始缠绵病榻,应召而来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而后在某个白天或黑夜,怀着深深的不解与疑惑,在睡梦中溘然长逝。这还是年幼时母亲告诉她的,是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宫闱秘事之一,她只听过一遍,那些恐怖幽深的印象却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当时母亲附在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宫廷里月亮是妃主嫔御的象征,久而久之,人们称这味毒为‘毁月’,此毒极其难解。”
碧影只觉得心头满是酸涩,明明之前也曾经历凶险,明明现在已经到了末路穷途,再纠结生死没有太大的意义,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一个人无论在鬼门关走了几遭,等下次再直面死亡时,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可是这种时候,她不能哭,不能让他们再分心照顾她的情绪,既然涤江说靳神医有把握解毒,她就不能先自乱了阵脚。
她故作轻松地问:“这里是南烛客栈吗?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桑涤江沉默半晌,温声细语地同她说: “这儿地处偏僻,官兵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待靳兄配齐了解药,我们再做打算。”
“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们了。”
她话刚落音,靳寻便推门而入,调侃道:“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再说我可是一代神医,人人称道的杏林高手,区区一味‘毁月’,不算什么问题。你啊,尽管放宽心。”
明知这是安慰,可听罢此言,她觉得心头包袱轻了不少,于是微微扭过头,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靳寻语气沉重:“金陵流民动乱已被镇压,赵索夫妇悬首城门,他们临终前犹自高呼桑兄乃天命之子,金陵刺史命人将我等捉拿归案。”
碧影连连摇头:“他们不惜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煽动流民,聚众起义,就为了坐实涤江谋逆的罪名,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靳寻猜测道:“也许他们本就是吴琚培养的死士。”
碧影下意识地摇头:“我曾与淑娘在村口谈天,她与我曾见过的那些冷血无情的死士完全不同。”
桑涤江淡淡道:“这个世界上,能叫一对夫妇殒命而求的事,左不外乎那几件,其中最有可能的,约莫便是孩子。”
“你是说他们有孩子,他们的孩子在吴琚手上?” 靳寻问。
桑涤江轻咳一声,淡淡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这是合情合理的猜测,也是悲天悯人的猜测,哪怕是他们一手将他推向深渊,他仍能不失公允的分析这件事,若是换作他人,想必早就将赵索夫妇视作永远不会饶恕的仇寇。
“对了,涤江,今日你为何不在辞仙楼?”
桑涤江眉峰微敛,没再隐瞒:“上月十二之后就没有什么辞仙楼会了,杜景社早已对我们产生了怀疑,再让南园党人潜藏在赴会的文人之中,风险太大。”
听罢此言,靳寻和碧影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他们蛰伏七年,沉寂多时,想要一举扳倒奸相吴琚,以辞仙楼会作遮掩,交通四方,汇集消息,收集他的罪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