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此时落寞,却犹记得那是一首《锦堂春》词,不禁默默念道:
“晚风朗月桥头,白玉栏杆轻扣;蛮腰袅袅青荇无着,眉蹙婵娟如勾,来去都作风扬柳,恰青春豆蔻”。
宝玉念罢,不觉如痴如醉一般,遥想那傅秋芳,必是仙女一般人物,只可恨自己无缘罢了,又想既然自己无缘,何故贾琏等人又借芳官之口把自己哄了去,还拿出那首词来。然去了,如何又不得一见,真是叫人牵肠挂肚,百般折磨。
宝玉一时也想不明白,只得一步步挨下山来。刚走至半山一棵玉兰花树下,却隐隐听得那边有哭声,哀哀怨怨,如泣如诉,好不伤心。
宝玉一惊,心想今日是老太太的八十大寿,何人竟在这里哭,遂寻着哭声定眼望去,穿过玉兰花枝,只见那沁芳亭上有一红衣女子,扑在栏杆上掩面哭泣,如瀑般的黑发散在朱栏上,也看不清容貌,看那身影,却不像是府里的。
宝玉大疑,便走下山来,心想必是哪里来贺寿的姐姐或妹妹,一时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却跑了来这里独自垂泪,也不知她是如何到这里的,等我悄悄上去,唬她一跳,哪怕她打我骂我,只要她不哭了,便是功德。
宝玉遂在路旁折了一枝牡丹,蹑手蹑脚走至沁芳亭内,那人只顾抽泣,却不知宝玉早站在了她身后。宝玉拿着花枝,猫下腰,却把那牡丹花去撩她的头发,拨弄了半晌,那女孩只顾抽泣,浑然不知。宝玉忍不禁觉得好笑,正欲把花枝来撩她的耳朵,那女孩听见身后有人,惊得跳将起来,倒把宝玉唬了一大跳。
两人定眼一看,都是一惊,原来这女孩儿竟是跟了迎春去的莲花儿,前两年宝玉虽也时常见着她,只是年纪形容尚小,如今十四五岁的样子,将近及笄之年,豆蔻一般,竟也有几分动人,虽容貌有了些变化,到底胚子还在,宝玉那时又时常见着的,所以一看便知。
宝玉忙笑道:“原来是莲花儿妹妹,你何故在这里哭呢?谁得罪了你,你说给我,我帮你出气”。
莲花儿也一眼便认出是宝玉,忙欲跪下行礼,宝玉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住,莲花儿却急忙躲开了,脸上霎时通红紫胀,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宝玉红了脸,便没好意思起来。莲花儿拂起衣袖欲拭泪,宝玉忙又红着脸把自己的手绢拿了出来递给她。莲花儿见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宝玉便道:“这是新的呢,我今日才带在身上,并没用过”。
莲花儿只得接了,拭去脸上泪痕,悠悠道:“宝二爷如何到这里来了,老太太那边今日可离不得你呢”。
宝玉却笑道:“成日家说林妹妹多感多情爱哭,想不到莲花儿妹妹也是个……”。
宝玉原想说“是个多情的美人儿”,可话刚到嘴边,怕自己说造次了,得罪了她,毕竟她如今也大了,遂连忙打住,顿时脸上憋得紫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