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初冬,寒风猎猎,却吹不尽一室温暖。
百闻楼最为上好的雅间价值千金,平常时段极少有人订下。今日贵客前来,又挑了个匪夷所思的人作陪,楼里姑娘们纷纷附耳在外,互相猜测这位挥金如土的公子会在几个时辰内醉倒。
屋里头开始都是些对话,听不清说的什么,可一炷香时间过去,想象中客人发酒疯大喊大闹的场景并未发生,偷听的姑娘觉得奇怪,又想上前一步仔细瞧瞧,伸出去的脑袋还未贴在门板上,就被身后之人抓住了手。
她头也没回,小声道:“别打岔。”
“百闻楼里什么时候可以听墙根了?”
听此声音,姑娘立刻怔住身子,左右看看这才发现前一刻还围了一圈的姐妹们全都不见了。她忙退开,弯膝福了福身子,“小紫姐姐。”
小紫方才又处理一件前来向鸣儿比武招亲的醉客,心情烦闷的很,见楼里姑娘愈发放肆,火就不打一处来,“客人还在里头,你怎不推了门请求陪侍去?免得在这听的费劲。”
小紫是秀娘面前的红人,楼内姑娘都不敢放肆。这偷听之人和裴芊恰巧一个屋子,听屋子里许多人说过小紫姑娘偏着裴芊二人,现下一见,果然说的没错。
同样都是一个屋子,怎能有所偏袒?
姑娘撇撇嘴,心底不服,喃喃道:“我就顺路过来,听听罢了。”
小紫本想着说几句就算,没想到这人还来劲了,她伸出手就要把人拉去墙角开骂,这走了还没几步,屋内竟传出一阵瓷碗破碎声。
玉公子遇刺?!
小紫身形一顿,连忙放开眼前姑娘,二话不说一脚踹开房门。
“公子,小芊!你们没事吧?”
屋内一室酒气,混着炉火的碳香飘散出去。方才偷听的姑娘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越过小紫一看,顿时红了脸颊,随即深深看了裴芊一眼,提着裙子跑开了。
小紫站在屋门外,一时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进,玉公子秀娘都要敬三分,看到如此场面许要自剜双眼;出,楼内对未及笄女子有何出格举动,是要被打残的……
为何她这么心急,听点声响就踹门?
“小紫姐姐?……喂老严,怎么不走了?”
“时间已到。下来,把酒喝了。”
裴芊轻哼一声,意犹未尽从人背上跳下,把方才不小心摔碎的杯盏归到角落。现下她一脸红晕,但眼神还算清明,与面上若无其事可瞳孔已有些涣散的严如玉截然相反。
她坐回位置,拿了个新杯子朝人一举,“喝!”语罢,又敬敬门口尴尬之人,“小紫姐姐,一起来啊。”
严如玉从地上撑起来,多年未喝过这么多酒,脚下竟有点飘忽,他努力保证脑袋一丝清明,拿起桌上杯盏一饮而尽,“这回轮到你了,”他侧首,望了眼还杵在门边的小紫,“出去。”
就像接到命令,小紫站直身子,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退出去把门关上,“失礼!”
几壶酒下肚,裴芊开始觉得面上发烫,这么几天,严如玉是坚持时间最长的。
她一只手放桌上撑着脑袋,笑道:“老严,还能喝么?”
严如玉面不改色,“我像是醉了?快选。”
“嘴硬,”裴芊睨他一眼,反正看样子他也撑不过两壶了,不再占嘴上便宜,“选真心话。”
严如玉挑眉,“怕我报复?”
裴芊一笑,“不报复就不像你了,我可不想被一个大男人当马骑。”
严如玉不置可否,他转转杯子,道:“冒险与真心话本就不对等,你要选后者也可,但需回答三个,如何?”
“行,”裴芊叹口气,“醉了还不忘讨便宜,无奸不商。”而且这还是她第一回选真心话。
严如玉不搭腔,问道:“一,你是谁?”
裴芊一愣,心底顿时漏了一拍。
不明白为什么严如玉要这么问,但为保证说出话的真实性,她沉默许久,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严如玉眼睛一直盯着她,此时看不出其中半点混沌,好似从未这般清醒。他闻言也不疑惑,接着道:“说你知道的。”
裴芊道:“我是裴芊,不想是,又不得不是,”她笑笑,“听明白了么?”
严如玉仍是目不转睛看着她,就像要从她身上找寻些什么踪迹。无言片刻,他又道:“二,有想杀的人么?”
裴芊来到这朝代就觉得这生死观有问题,杀人是能随便杀的?听他这语气,好像说出来想杀谁就能帮忙灭口一样。
她打趣道:“玉公子这千金杀手,我可请不起。”
严如玉知道这人没当回事,也不继续深问,“三,头上簪子哪来的?”
裴芊一怔,她下意识摸了摸头上那支红珠步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导体内。她立刻松手,若无其事笑道:“问簪子做什么?”
严如玉将人动作看入眼底,半晌,收回视线淡淡道:“西域红珠,你买不起。”
“狗眼看人低。”裴芊一句顶回去。
严如玉不语,屋内一时安静。
渐渐地,裴芊觉得全身神经都集中在了后脑发髻处,那支簪子的重量,随自己动作左右摆动的红珠,如同亲眼可见般展现在眼前。连同那日漫天的孔明灯,红至鲜艳的身影……
自逃出残月宫以来,所有行囊都放在碧儿那,自己身上关于那几月的记忆只剩下这一根簪子。当时也不知怎想,古董玉器一样未带,却独独留下这一样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