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很久以前,还是皇帝的赵构对她说过:帝王之道,重在制衡。
赵桓是皇帝,而太子,将来也会是皇帝。
所以……
“公主?”
种沂好不容易挣脱了热情的兵士们,却发现赵瑗脸色有些苍白,禁不捉了她一声。
她抬头看他,微微摇了摇头。
“公主面色不虞,可是在担心蒙古之事?”他思前想后,觉得统共也只有这么一件事才能让她忧心。再加上李纲李大人老神在在地杵在一旁,笑容满面地等他见了礼,他愈发觉得赵瑗是在为了蒙古人的事情烦心。
种沂思考片刻,俯身在她耳旁,低声说道:“莫慌,一切有我。”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
种沂身子一僵,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与赵瑗隔开了一段距离。这些日子他同她亲昵惯了,竟然下意识地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而且身边还有德高望重的西府相公……
“公主与将军好生议议罢。”李纲郑重地说道。
赵瑗咬咬下唇,说了声好。
议议?这事还能怎么议?
赵桓摆明了要将他推到风尖浪口上!
她默默地将种沂推出大堂,又默默地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默默地将袖中所藏的白玉峪递给他看。他起初还有些惫懒,等看清峪上刻着的“云中”二字,倏然睁大了眼:
“这是……”给我的?
很久以前,官家曾经同他许诺过,若他能够镇守三关,便是一世王侯。
官家也同他说过,如今西夏、燕云和关外的三片土地,久未归化,需要一尊杀气腾腾的战神来镇守。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将柔福帝姬一并送到他的府上,合卺结缡。
如今,官家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执起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有些惊异地问道:“你不开心么?”
——我明明说过,封侯之日,定会三千铁甲为聘,以尚帝姬。
“我……”
赵瑗摇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一些:
“皇兄只封了你一个人。”
荣宠至极,风光无限。
但烈火烹油的背后,很可能就是轰然倾颓的摩天大厦。
他细细摩梭着她的手心,粗砺的指腹带起一阵酥.麻。她依旧低着头,盯着手心的白玉印章看,似乎要将那枚印章盯出两个洞来。
他将她的表情全都瞧在眼里,又将事情连在一起,细细地想了一遍,俊美的面容上渐渐浮现出了几分笑意。
“你这是关心则乱么?瑗瑗?”
“什么关——”
“我很欢喜。”他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我真的,很欢喜。”
她太过在意他,所以才会瞬间慌了神。
不然……不然以她沉静从容的性格,绝不会是现在这种表现。
赵瑗一脚踩在了他的皂靴上,碾了又碾,表情有些愤愤。
还笑9笑!真是……
“瑗瑗。”他轻声唤她,“如果封侯的人不是我,而是岳飞岳将军,你又当如何处置?”
“当然是设法让旁人全都闭嘴!”她脱口而出。
他眼中的笑意愈发深了:“那……我呢?”
“你……”
她慢慢低下头,鹏了手中的白玉印章,有些难过地说道:“我舍不得你受到半点流语蜚言。”
“就算是想一想,也会让我难过得……难过得想要拔刀杀人。”
“我不想让你在朝堂中难以立足,不想让你成为刀笔吏的靶子,不想让你……”
“我真的、舍不得。”
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才会痛苦。
越在乎,也就越痛苦。
等到痛苦得无可自拔,等到那人的每一点每一滴都能够牵动她的神经,便已经沦陷到了极处。
她感觉到他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拥进怀中,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别怕。”
“将一切,都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