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下首官员中,有些老辣的已经开始愤愤不平,“柔福帝姬一无田产二无商铺,何来这许多银两?臣疑心此间有贪污之事,还望官家详查!”
他看上去一脸的正气凛然,外加上迎风抖动的白须,真真是此心苍天可鉴。
赵瑗只是笑笑。
一个素来安分守己的帝姬,能存下千儿八百两月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哪里还敢说出这种“双倍国税”的话来?要知道,大宋的税收,可都是以千万白银计的。
她冲那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大人所言不差,是该好好查查。甚至连同本帝姬的未婚夫婿,也该好好查查。而且为了避免本帝姬转移视线,应该多派遣几个人盯着我们。不过,本帝姬现如今连府邸也没有,大人打算如何清查?”
那人噎了一下。
赵桓缓缓站起身来,负着手,沉声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嬛嬛,你方才说的话,可是当真?”
赵瑗浅浅笑开:“确凿无疑。”
还记得两年之前,燕京城那一批贸然出现的金山银山么?
还记得一年之前,买下整个儒州的豪情万丈么?
这世上只有帝姬不想买的,没有她买不下来的!
空虚的国库一夜之间被塞得满满当当,无论是纯净的金块、银块还是铜块,都足够令人为之疯狂。据清点的小吏说,这些银两,已足够大宋三年官俸之用,实打实地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相公们兴奋之余,又纠结了一群人,想去找帝姬讨教一二,却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
空荡荡的宫殿里,帝姬只留下了一句话:勿忘国本。
何为国本?
还记得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么,人类的需求呈金字塔形,首先是衣食住行及**的需求,然后是安全需求,最后才是自我实现与尊重的需求。那么头一条自然是衣食无忧,次一条是盛世安稳,最后一条是……天下英雄出我辈。
在离去之前,赵瑗和赵桓认认真真地谈了三天,将自己那点儿底子全掏光了,只希望赵桓能听进一两分。她对赵桓说要不惜任何代价改进农具及播种之法,褒扬对农事有裨益的贤才,不要在黄河两岸垦荒,尽可能多地在黄河两岸种树……也不知道,赵桓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但无论如何,她现在的身份仍旧是个帝姬,有些事情她不能做,有些事情只有赵桓才可以做,有些事情只有她提点赵桓、赵桓提点旁人才能做……赵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只怕一不小心,便前功尽弃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敌人的刀枪,而是自家人的刀笔吏。
最终赵瑗对赵桓说道:“臣妹有些想法过于超前,或许皇兄不大相信。若是皇兄恩准,臣妹愿先在燕云做个试验。若是效果绝佳,再向全国推广,皇兄以为如何?”
赵桓点头应允。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赵瑗揣着几道“密旨”去西边,赵桓一面收拾人马回汴梁,一边预备开恩科、揽流民、收户籍……有原先的大宋官儿在,事情处置得妥妥当当。虽然这些耄耋之年的相公们陈腐了些,但如果要做一些按部就班的事情,还是非得他们不可。
燕京没有重修,俸禄和军饷也已经发放完毕,燕云守将依旧是岳飞。但官家和相公们,连带公侯贵戚们一走,燕京城登时就荒凉了起来。据说负责调查帝姬贪腐之事的官儿们在燕京打了很久的喷嚏,到头来就算是挖地三尺,也挖不出帝姬和西军的半点错处,只得灰溜溜地回汴梁。又据说官家已经开了春闱,还打算再开一次秋闱,发誓要将天打尽……
当然这些事情,很多是赵瑗不知道的,很多是她知道了却又不甚在意的。她一个人一匹马慢悠悠地一路往西走,路过太行山时,和南下汴梁的李纲李大人撞了个正着,又被李大人好一通臭骂——当初她明目张胆地绕开枢密院,让朔州蓄马练兵,把李纲吓得几乎要去见太.祖,虽然后来本着对帝姬的信任,李纲还是盖了峪签了文书,但依旧觉得此事不妥。
赵瑗顶着一顿臭骂,微笑着询问李纲:“依李相公之见,若是在整个燕云十六州戍边屯田、效法先秦古制,可妥当么?”
李纲猛然一惊,连连后退了两步,用一种极骇然的眼神望着她。
赵瑗又是一笑:“这不过是……我的一个想法。”
李纲松了一口气:“帝姬往后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赵瑗称是,笑着和李纲道别,继续往西走。
等赵瑗走到朔州,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
此时的朔州变化极大,她几乎有些认不出来。不过刚刚开春,草儿抽出了些新芽,马场上的汗血宝马便开始撒了欢儿地跑。她伫立在马场外头看了好一会儿,禁不住有些感慨。
千余年最优质的蓄马练兵之地,可惜还有一半在西夏人手里。
莫说西夏人早在仁宗时便试图拿下这里,莫说西夏人与金人勾勾搭搭背后使坏,莫说西夏人与西军是世世代代的血仇……就算是她自己,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宋人,也想将这片古老的土地,重新收回来。
不晓得她家将军,打算怎生处置这两千匹公马。
赵瑗看了一会儿马场又慢悠悠地往回走,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向她家将军解释,她统共迟到了一个多月的问题。虽然她知道,无论她扯什么理由,种沂都会相信的……她走了两步又顺手叫住马场一位马夫,向他打听起了种沂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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