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玄极!”
“直呼朕名讳,你大胆。”
“……”
“咱们现在是单纯的上下属关系,朕要沐浴了,你出去。”
“……”
“不出今晚都别走了。”
两人声音逐渐被水声掩盖。
片刻之后,花眠抱着易玄极的铠甲从房门里走出来,站在门外,青雀和青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等花眠将怀中铠甲递给青雀,青玄犹豫开口道:“这半个月,陛下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如刚才一盏茶的时间里说得多。”
花眠抬起头看了眼青玄。
青玄停顿了下:“其实他也很辛苦。”
花眠伸手,弹掉了青雀怀中那具盔甲角落里,一块凝固干涩结块的血液,沉默了下,说:“唔。”
……
易玄极将自己收拾得稍有人样后,坐在镜前左右端详半晌,又让青雀端来那繁重的朝服玉冠,戴上。
珠链摇曳之间,遮去他脸上枯槁。
重臣聚集书房,先是回禀浮屠岛重建、妖魔大军如今去向,邪神邪气又在哪聚集等大事,说来说去,最终不可避免扯到了那把碎裂的龙椅——
然后扯到真假剑鞘。
面对连连质问,玄极终于难得有了一次正面的回应,只是眉目淡然:“原来那柄剑鞘丢了,不然我千辛万苦去了一趟现世,你们以为我是去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丢,还一脸淡定,真够可以的。
而玄极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挥挥手正欲跳过此话题,这时候书房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上官玉星双手拢着袖子迈进门槛:“丢了?君上无须着急,妾早些事后曾经有幸得以窥视化作人形的剑鞘面容,倒是过目不忘,恰巧前些日子去羽林卫督府讨教骑射功夫,偶然瞥见一位新入的女侍卫,长得与那剑鞘模样一般无二……”
玄极坐在高位,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这才扫向门开——
青玄明显刚刚赶来,这不怪他,最近一堆事逼得人焦头烂额,他也几乎两脚不沾地的样子。
被玄极目光一扫,他立刻低下头。
玄极将手中茶杯一搁,“哐”地一声,眼也不抬道:“后宫三千,乃至皇后,不问朝堂,不涉朝堂……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
上官玉星到底还是娇生惯养贵女,如此这般,就连书房之中朝廷重臣也忍不住弯弯腰,垂眉顺眼不敢多言……她却还腰杆挺直:“妾听闻,今日君上龙体欠佳,正逢多事之秋,君上多有操劳,为剑鞘之事心烦不已——”
“是么。”男人眼前,发冠之前,珠链轻摇,遮去了他眼中锋芒,“那真是巧了。”
上官玉星伏了下身子:“听闻君上前几日连夜赶往一线天峡谷,挽救一队羽林卫于水火之中,当时恰巧那名羽林卫便也在其内……当日远在宫中,皇位碎裂,浮屠岛安然百年却忽遭生灵涂炭,令人唏嘘——君上可有曾想过,这或许是冥冥之中……”
“上官玉星。”
“妾在。”
“她是为了救你弟弟才去的,没有她,你弟弟已经是崖边冻死骨,”玄极微微后仰,靠在位置上像是极其疲惫,“朕什么都不说,不代表朕什么都不知道,她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少算计一些,不好么?”
上官玉星闻言,脸上的淡然终于动容——
有一瞬间,那张精致的面容猛地扭曲,就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但是最终,那张扭曲的脸归于了平静。
她站在书房门边,双目泛红,环视一周周围的重臣,确定自己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目的达成,于是冷静下来,直视易玄极道:“是妾多言,但是对于君上,妾却绝无二心,只是不甘心看着君上明明一代明君可为,却心甘情愿为了曲曲一个女人——”
“朕现在所作所为,在你们眼中便是昏君了吗?”
龙案之上,笔墨纸砚一扫而下。
巨响之中,群臣惶恐下跪,墨汁飞溅到男人衣袍一角,玄色的衣裳,却是看不出来什么。
没有人敢抬头。
否则此时他们将会为立在他们面前男人脸上的病容而震惊。
于是此时,他们只能听见他言辞阴缓,似咬紧牙槽,掷地有声——
“那日就算朕身在皇城,你们当真认为以一人之力,可退千万妖魔大军,守住邪神身躯?龙椅碎裂,与剑鞘有无关系,你们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上官耀阳为谁癫狂,其中孽缘,还需朕一字字、一句句同你们说清楚,道明白?”
珠链飞舞撞击。
发出“哗哗”声响一片。
“君上,这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万泽——”
“陛下!”
“陛下啊!”
“天下?!”
当那玉冠落地,掷地有声,落在上官玉星面前,容不得她不苍白着脸,软腿下跪——
玉冠之上珠链散落,均匀大小珍珠滴滴答答蹦哒弹跳一地,上官玉星抬起头,却见那人目光如严冬三尺冰寒,锋芒如剑!
“我易玄极登及此为,只为天下苍生福泽——然而若天下想从我手中夺走什么,便也只有我易玄极一条命罢了,再不会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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