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从未见过这样的沙婉儿。
之前是在夜里，尚且看得不够分明。
此时，阳光正好，而沙婉儿仍然半靠在榻上，她早已不似当日那般倾国之色。
乌青的眼眶，瘦骨嶙峋的双手，除了隆起的腹部，沙婉儿几乎不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林芷之前也曾见过蛊人，但那些蛊人与沙婉儿不同。
他们的“消亡”是瞬间的，而绝非如沙婉儿这般，仿佛她坐在那里，生命就如快要干涸的溪水，渐渐流逝。
林芷想起了赵康所言，她的目光望向沙婉儿的腹部。
也许，那里孕育的……
许是察觉到林芷的目光。
沙婉儿背过身去，双手护住小腹，那是一个母亲的姿态。
她谨慎的防备着一切外界有可能的伤害。
“你……”林芷鼻头发酸，“饿吗？”
沙婉儿没有作声。
“你要是饿了，小鸽子做好了饼，我去给你拿一份儿。”
林芷注意到，方才煨在炉上的鸡汤，已被喝了大半。
“嗯。”
出人意料的是，沙婉儿竟然有了回应。
林芷点了点头，默默离开屋子，她是有很多话想问沙婉儿，但此刻却不是最好的时机。
或许，林芷可以将赵康与李梵看作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然而，面对着沙婉儿，她总是会想起林蓉。
总是会想起那个娇生惯养，从不曾挨过一天饥寒的林蓉。
“小鸽子，”林芷来到厨房，果然，小鸽子正在起劲儿的烙着葱花饼。
她看到林芷，笑得特别开心。
“姐，你等等，快好了！”她麻溜的将倒油，摊饼，滋啦啦的油声响起，小鸽子将饼放入锅内，又手脚利落的切了一碟葱花。
“真香。”林芷在旁深吸口气夸赞道。
她是真爱闻这味儿，小鸽子的油馅儿饼，对林芷而言，那是家的气息，是一种现世安稳之感。
“姐，”小鸽子刚做好一块饼，便放在盘中端给林芷，“尝尝！”
林芷接过盘子，“我妹子的手艺，那是不用说的！”
时光，仿佛又回到当日在杏花林之时。
小鸽子抹了下眼角，“那你就快趁热吃！”
以前多好呀，这杏花林，不仅是林芷的家，也是小鸽子的家，更是六指，老吴，顺子……
他们所有人的家。
可是……
如今，死的死，散的散。
林芷见小鸽子背过身擦泪，她只做不觉，夸张的赞叹道，“真香！小鸽子，你这手艺，宫里的御厨都撵不上啦！”
小鸽子听林芷这么说，方才破涕为笑，她抽着鼻子转过身来，“姐，你又逗我。”
她看着林芷手中丝毫微动的饼，有些不解的问道：“你咋不吃呢？”
“这好东西，要慢慢品。”林芷端饼向外走去，“小鸽子，多做点，我饿死了！”
小鸽子欢快的应了声，林芷端饼向后院走去，却正遇见站在后门口的赵康。
林芷以为赵康还要对自己多加刁难，却未料赵康只是身形一侧，让开道路，就这么让林芷进了后院。
这人，还真是有点古怪。
林芷端着饼想到。
但当她立在沙婉儿所在的屋子外面，这念头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来，吃饭吧。”林芷进门将饼放在桌上，“趁热吃。”
沙婉儿在林芷方才出去的工夫，竟然稍事梳洗，虽无往日那般容光，但也比之前看上去顺眼多了。
她立在榻旁，却不肯走到桌前。
“过来呀。”林芷端起馅儿饼，“还热着呢，你闻，多香。”
林芷的举动让沙婉儿看上去有几分慌乱，她甚至向后又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林芷向沙婉儿走去，“你方才不是说饿吗？”
“为何帮我？”沙婉儿不去接饼，却忽然问道。
林芷一愣，这道理，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
“你不也从赵康手里救了我么？”她一笑道，“扯平了。”
若没有沙婉儿，天知道那会儿已经失去理智的赵康，会否失手将林芷掐死。
“不一样。”沙婉儿避开林芷的目光，“我，杀过你。”
这是怎么了？
林芷有些郁闷。
是生怕她忘了，还要特意提醒？
“嗯。我知道。”林芷自己都觉得这么做，有点像赵康说的“缺心眼”，她指了指自己道，“不过，我这不是好好活着么？”
“但如果可以，我仍不会手下留情。”沙婉儿忽然紧盯着林芷的双眼说道。
这是怎么了？
林芷下意识按住左腕上的蛇印，但蛇印如常，并未发烫。
那就证明，沙婉儿也尚未狂性大发。
“我说，你是吃饱了撑的非要和我过不去？”林芷终于开口骂道，她觉得自己这个“好心人”是做到头了。
赵康笑她蠢，沙婉儿还在威胁她，林芷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就让他们如此恨之入骨？
然而，沙婉儿听林芷这么骂，却只是嘴角动了动，没再说什么。她向桌前走去，看着那盘油馅儿饼。
“吃吧。不够还有。”林芷真觉得自己在犯二，沙婉儿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她，但林芷还这么上杆子对她嘘寒问暖。
这感觉，有点蠢。
林芷看着沙婉儿坐下夹起块饼，她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她不知道蛊人吃什么，但依着之前的经验，仿佛那些蛊人都是在茹毛饮血，沙婉儿能吃下这饼，或许证明还有得救。
林芷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