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刚的脸色很苍白,说话间常常伴随着断续的咳嗽,头上也冒着虚汗。他显然清楚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要王倩和景凡速为太子准备行冠礼。
甲寅日,霍刚拖着病体勉强为霍武举行了冠礼,随后便被抬回了皇宫。
甲子日,霍刚在走完了四十八年的人生后,驾崩于长乐宫殿堂之上。
刚帝晚年行事随性,使朝政动荡,许多机构都已十分混乱,亟待走上正轨。而人才匮乏,官吏更迭频繁,这也是霍武忧虑的焦点。
社稷不稳,就不可能德配天地,亨国长久。因此,霍武下诏要求宰相、御史、列侯等两千石以上官员举贤良之士。可一个月都过去了,事情却没有什么进展,他不免有些焦虑。
他回头望了望紧跟在身后的马昂与景凡,看他们毕恭毕敬的样子,就觉得不舒服。他心想:朕要的是办事效率,而不是每日的如影随形。
可是,他越不愿看见的事情,就越屡屡发生在他的眼前。刚刚转过司马城楼,马昂就发现道边有一块不知何时脱落的城砖,他一边忙不迭地把它搬到城垛的边沿,一边训斥守城的卫士:“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此遗下砖石?”
马昂见无人应对,上前对着一个士兵就是一耳光。士兵在微微摇晃之后,立即恢复了肃然站立的状态。
这一幕让霍武很感动。是的,固若金汤不仅靠城池的坚不可摧,更在于将士们万众一心。他对马昂的举止表示了不悦:“马昂何必如此虚张声势?难道你不知岗哨不经允准,不能与人说话的军规么?”
马昂诚惶诚恐:“臣一心想着陛下的安危,因此疏忽了军规,请陛下恕罪。”
这个马昂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世故和圆滑了呢?虽然在过去的七年中,他只是一个陪读,可他终究也师从周至,怎么如今倒如陌路人一般呢?霍武心里不解地想着。
不过此刻王明波更担心的是,今日的马昂再已不是七年前那个单纯的少年,这样的人如果长期待在皇上身边,后果将不堪设想。可是,这种感觉,现在也只能埋在心头。
霍武并没有发现王明波的异样,对朝政的思考使他很自然地将一个敏感的问题提到了王明波面前。他知道当着马昂回答这样的问题会使王明波十分为难,因此他对马昂说道:“近来睛好,朕有意到上鹿苑中游猎,马昂可速去准备。”
“诺!”
马昂迈着轻快的步子下了城,他己许久没有陪皇上狩猎了。他最担心的就是皇上的兴趣转移,那样他就会失宠。他决定把皇上登基后的第一次射猎安排得周周全全,给皇上留下须臾不可离开的印象。
走完城楼的最后一个台阶,马昂的眉宇间透出难以掩饰的喜悦,甚至笑出了声。
霍武放慢脚步,等王明波跟上来后才问道:“舅舅怎样看待父皇最后七年的朝政呢?”
“先帝一生,恭俭尊业,移风易俗,黎民拥戴。皇皇业绩,光昭万世。臣每思先帝恩泽,铭感肺腑。”
霍武摇摇头笑了:“朕知道舅舅相守儒家‘为尊者讳’的箴训,不肯对先朝的政事说些什么。可朕记得当初在思贤厅听周至太傅讲述《春秋》时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皇也是人,哪能事事都对呢?”
霍武并不等王明波的回答,就继续说道:“朕近日翻阅父皇生前批阅的奏章和发出的诏书,发现有几件事情处理得不够妥当。譬如周至的冤案,都不免让忠良之士寒心。还有舅舅,只因为对废除霍志太子之位表示了异议,就被革去职务,赋闲在家三月。其实朕现在想来,周至亦无大错。他作为太傅,也是在尽为师之责!还有,因为对舅舅的猜忌,就放你去长赋在外。皇皇大吴,怎能没有执掌朝堂的大臣呢?”
他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话头。这些事满朝文武心知肚明,只能点到为至。只要王明波不表示异议,就说明他的感觉准确。历史已翻到新的一页,他现在需要清楚的是,自己该做些什么。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凡事得从当前做起,朕月内要做两件事情:一件是举行策问,另一件就是设立军机厅,开始整治军备。”
一提到策问,霍武就想询问推荐贤良之士的情况:“朕要宰相举荐人才,怎么至今都没有回音呢?”
“舅舅,你举荐的人才呢?”
“启奏陛下……”
一言未了,就被霍武挥手拦住了:“舅舅有话就直说,这又不是在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