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瑶没想到夙玉会提出这种要求, 这要求让她很不自在。她并不是爱和人来往的人,夙玉之于她,也远未亲近到这种程度,因见夙玉祈盼的脸色,却又不好马上拒绝, 正沉思间,夙玉已窥知她的心意,自己一笑,道:“不过想一想又觉得不好,勇气淘气得很, 如果我不在, 不知它要闹到什么地步,还是有我管着好些——不早啦, 师姐早些睡罢。”转身要走,夙瑶不自觉地向前一步, 叫住她:“师妹…勇气它的人身, 是男是女?”
夙玉一怔,蓦地红了脸:“它昨日才变的, 一变以后就自己找了衣服穿了,粉嫩嫩的小娃儿,我…没好意思看。”想起自己刚才还说“每天晚上”,脸上益发热了, 却故意扬起脸, 若无其事地道:“师姐要见见勇气的人身么?”
本是极其寻常的邀请, 想着师姐见多识广,说不定能从面貌上判断是男是女,话一出口,却觉得歧义颇多,脸上更红,悄悄去看夙瑶,师姐倒一点都没想歪,只是淡淡地看自己一眼,道:“好。”
不,说不定师姐根本就不在意,毕竟在她眼中,妖怪啊灵兽啊都是一样的…可当初她对小白狐的性别倒是甚计较…不过小白狐毕竟已是少年,勇气还不过是幼年期…倘若师姐误会了自己的话,当真跑去看了勇气的性别怎么办?勇气是母的倒也罢了,若是公的…不,母的也不行,怎么能让师姐做这样的事,尤其是以为自己会让她做这样的事?
夙玉心内纠结不定,脚上便一动未动,反倒是夙瑶已走出几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夙玉一惊,讷讷道:“突然有点累…”忽见夙瑶抬起头,召出一个水球送到她眼前,夙玉正不解其意,却见那水球缓慢地贴上了自己的脸,水球甚大,一不小心,就会连头带身子一起浇透了,但在夙瑶的控制下,却稳稳地在空中悬着,贴着夙玉的脸缓缓浸润,球体自己颤动,带走了夙玉脸上的汗渍,水还是微微带温的——不热,只是比寻常水球不凉——擦完一侧,又擦一侧,到整张脸都擦完了,水球自哪儿来便又回去,夙玉却觉精神一振,笑眯眯地看夙瑶道:“师姐对灵力的控制更精细了。”
夙瑶背过手,颇有几分自矜地道:“都是自古籍上看来的雕虫小技,于修为没什么助益。”
夙玉靠过去,本想握她的手,发现自己两手都装了东西,便改为挽住她:“修为深浅是一回事,运用又是一回事,怎么能说没用呢?”
夙瑶不语,与她慢慢走了几步,到她房前,却见云天青还站在那不动,不觉挑眉:“这么晚了,云师弟在女弟子这里做什么?”
云天青笑嘻嘻道:“我见夙玉师妹学得这么快,也想和她讨教下修炼的心得。”
夙瑶道:“要讨教,白日什么时候不得?这么晚了,回去罢。”
云天青见夙玉回来,本也要走,便应了一声,扭头就走,走到一半,还回头来看夙玉,夙玉赶忙对他使眼色,叫他快走,夙瑶看在眼中,不知怎地,生出些不悦来:“你和云天青近来走得很近啊。”
夙玉一下没反应过来,还道:“云师兄不是也在后山修炼么?”望见夙瑶的脸色,猛地回了神:“…他也没有那么轻浮浪荡…”
夙瑶沉着脸道:“师门百年的希望都寄在玄霄与你身上,你所有的精力,只能用在修炼望舒上,无论云天青是否轻浮浪荡,你都不该与他来往。”
夙玉亦不觉生出些微失望:“师姐一心之中,就只惦记着束缚妖界、举派飞升,为了这个,连同门情谊也可以不顾了么?”若是如此,师姐待她的好,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修炼望舒,好早日带领同门们走上飞升之路?
从另一件事想,林曦曾提起修炼望舒会损害宿主的身体,夙玉虽并不将此事当真,心中却多少有些顾忌,所以修炼之时,绝不求速成,每到时间,必要外出休息,然而夙瑶却对此不以为然,从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对夙玉而言到底是什么——在她心中,难道只有唯一的一件事,就是飞升?
夙玉抿了嘴,陷入沉默,夙瑶亦沉默了一阵,方道:“同门情谊不是这样维系的。”
夙玉反问道:“那当是怎样?彼此隔绝,老死不相往来么?”
夙瑶蹙眉驻足,盯着夙玉道:“云天青就这样好,值得你这样维护?连师门大事,都不及他么?”
夙玉亦皱了眉,道:“师门大事固然是百年大计,但也不至于为此连其他任何事都不顾了——再说,师门大计,说到底不也是为了师门中这些人么?究竟是人重要,还是事重要,师姐心中没有计较么?”
夙瑶慢慢将自己的手臂自她手中抽离:“门派大计,为的是一派的福祉,那么多人的事,当然比一个人的事要重要。”
夙玉不语,只是默默向前走了几步,推开房门,踏入时勇气还是兽形,裹着用她的衣裳改的小被子,在床上睡得正欢,回头看一眼外面,师姐还立在原地没动,面容冷淡,显然已动了怒气,见夙玉望她,便更扬了眉,夙玉以为她要再说什么斥责的话,却见她只是动了动嘴,什么话也没说,走几步近前,远远地向勇气一望:“公的。”看夙玉一眼,又道:“它不能再和你同屋了,你到我那去睡罢。”也不管夙玉同不同意,一步过来抓了她的手,带着她便向回走,用力之大,好像稍一松手,夙玉便会坠落深渊、万劫不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