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晚饭,冉天如常来到老师居所,继续翻阅“通史。”
“今日先不看书,陪我说说话吧,”转眼间,七载岁月已过,他们师生二人还没谈过心,夫蒙达志想听一听他这个学生内心的想法。
冉天将书合上,挺胸正襟危坐,目视老师。
老师说过,坐得太稳,时间久了易心生怠意,居危方才会长存思安之志。
“你读书为何?”人的种种行径,皆有缘由,若是数年如一日的坚持,便是心中有大愿,夫蒙达志想知道自己学生心中的大愿是什么。
冉天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想更好的活着,”他还活着,他想活得更好。
“怎样活着,才算更好?”
“衣食无忧,一个她常伴左右,,一个家能遮风挡雨,能安然渡日,于学生而言便是极好,”结婚生子既是老冉的遗愿,也是冉天心中的愿望,至于其它,也许想过,但从未敢生奢念。
夫蒙达志盯着自己学生看了良久,“唉!也罢,心中有志总是比浑噩度日强。”
说实话,对于冉天的回答,夫蒙达志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不能强行将自己的愿望寄托于冉天身上。
毕竟,他始终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农村娃娃。
“读书万卷,不如步履万里,书理难通,道艰更难行,但你始终是个男子汉,理应志在四方,才不枉长者教诲。”
“老师,”冉天声音有些哽咽,“学生无千里之志,只愿能常在您左右,听您教诲,”这是冉天第一次忤逆老师。
七年悉心相授,未收他分文,更是屡屡助他渡过难关,这些年来,冉天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扰了老师多少清梦,老师于他,早就如师如父。
自己这个学生心性坚韧,就是太重情了,“没出息,我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窝在这山沟沟里虚度光阴。”
“老师……”
“我吃喝不愁,这里山好水好,没个二十年老天爷不会收我的,你不是想娶媳妇吗?不挣着钱,谁嫁你,谁愿意跟你住那破土屋受罪?出去挣大钱,娶个漂亮的媳妇回来,将来我还教你的孩子识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夫蒙达志走得已经够远了,此生足矣,而冉天的路,才刚刚开始。
破土屋里,同桌而坐的卿亦鸟杨子川二人互不搭理。
因为亦鸟兄老是抱怨桌脚是坏的,木桌早已被冉天修好。
杨子川在读居汖先生赠她的“九洲全录。”
闲来无事,一本好书,一碗清水,也是不错。
这片刻的自在安宁,倒让杨子川生出些许贪恋。
卿亦鸟则不时往木盆里洒几滴水,那一副精心呵护的神情恍如他面前的不是两株野草,而是奇珍异宝。
郄洲的天,善变,卿亦鸟担心夜间下雨,所以将他的承欢草搬进了屋子里面。
卿亦鸟此举实为关心则乱,殊不知,这些山间野草大不同于温室花朵,越是风雨飘摇,越是生得茁壮。
破土屋的外面,杨二杨四像两尊门神立于门前,偶尔也会低声交语。
“两位杨大哥你们好,”这几人如此敬业且又对子川小姐言听计从,冉天猜想,子川小姐给他们的月供必然不低。
“回来了,”若是平时,卿亦鸟一定会拉着冉天说上一会话的,或问东问西,或抱怨一二,这两日他心情欠佳,不想跟冉天说话。
亦鸟兄这个人的情绪,就跟女人会来大姨妈一样,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阴晴不定,根据经验,这种时候,不自讨没趣就是上策,“嗯。”
“冉贤弟,这位大哲先生真是奇人。”
老师要求自己看的第一本书就是“九洲全录,”确是妙不可言,书里种种见解十分精辟独到,使人受益无穷。
“这是老师最喜欢的一本书,看来子川小姐与老师很是投契。”
“居汖先生高洁风雅,今日得闻先生高论,受益匪浅。”
冉天笑而不语,向床边走去,家里没有多余的板凳,总不能就这样站着看别人,那样岂不尴尬。
“洗脚。”
奶奶的,洗个屁啊,盆都被你拿来种草了,冉天虽心有牢骚,却不敢发作,只得乖乖的去洗脚。
人狠话不多也是亦鸟兄的特点之一,曾经,冉天可是被踢下床过。
“时间”如掌中细沙漏于指缝,一点一滴慢慢流逝,临近子时,破土屋里的蜡烛被吹灭。
冉天翻来覆去,终是难以入眠。
今夜无雨,窗明几净。
“呱呱……。”
“叽叽……。”
蛙鸣虫叫为静夜添了些许声色。
冉天来到小山丘上,席地而坐,遥望苍穹。
老师是对的,若是不走出这座大山,所谓改变命运,不过是痴人说梦,到头来,他只会变成第二个老冉。
冉天不知道这一生,能遇几人真心待他,授他知识,心系他前程的老师当是其一。
承德远在数千里之外,一边是师恩未报,一边是己愿未遂,当下,他真的陷入了两难之境。
“谁来教我?”
“你们还真是对这个小山坡情有独钟啊,”杨子川来到冉天身边坐下。
子川小姐口中的“你们”自然指的是他和亦鸟兄,“我们喜欢的是小坡,不像子川小姐你喜欢――大坡。”
“重山”可不就是最大的那个坡嘛。
“大小都是坡嘛,看来我们还真是臭味相投哈。”
“我本就是坡上人,这就是我的根啊,难不成要做那无根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