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把我搞糊涂了,男爵。”我装作迷糊的样子揉了揉脑门,愁眉苦脸的对他说,“或者是波尔多葡萄酒后劲太大,将意大利修道院酿造的清淡玩意比了下去,让您忘记了要跟我交涉的主要内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些题外话?您不会是自己的奶奶带大的吧,未老先衰?哈哈,开个玩笑!”
莱万男爵附和着我蹩脚的笑话,脸上的褶子揉成了一朵开败的花,表情很怂的耸着眉毛回答:“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的轻松,我们都知道这后面的水到底有多深,就像您虚情假意的在奥多西斯主教面前扮演小丑一样,足够的精湛和谦卑,麦穗饱满,却明白要垂头面向大地。奈梅亨能有今天的一切,与皇帝陛下刻意的提携和照顾是分不开的,请恕我冒昧,如果不是陛下的赏识,您现在也许仍旧是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普通骑士,有一块养家糊口的小采邑,为自己的主子卖命,出入枪林弹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带着对人生的眷恋卑微颓然的逝去……”
“住口,您知道这么说很失礼吗,我要求与您决斗来捍卫封君的尊严!”公牛猛地一拍桌子,风风火火的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的指着莱万男爵大喊,那架势像要把他囫囵个生吞活剥了一样。
“脾气暴躁的骑士,稍安勿躁,我并没有看不起您封君的意思,只不过从朋友的角度给予善意的提醒。意大利是一片让人泥足深陷的沼泽,而寄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教廷则是冻僵的毒蛇,在仁慈宽厚的怀抱里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冲着曾经给自己温暖的胸膛狠狠地咬上一口,忘恩负义的贪婪。”
“此话怎讲?”我歪着头追问,觉得这事越来越好玩了,莱万男爵竟然如此直言不讳的批评教皇,只能说明在罗马的权力斗争变得更加激烈,曾经携手共进的两位至尊,现在竟然明里暗里的开始搞起对抗来了。
莱万男爵用右手触了触眉毛向公牛表示歉意,后者气呼呼的别过头,男爵站起身来环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似乎在确认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不会被泄露出去,造成意料之外的波动。他扫过最后一个人的脸,双手撑着桌子,压低声音对我说:“陛下在施政理念上和霓下产生了些许的不和,本来很小的矛盾却被教廷内部别有用心的好事者利用大做文章,怂恿教皇霓下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科勒往边上靠了靠,闪到角落打量了一下隐藏在暗处的夜莺,摆摆手让他离开,因为接下来谈话的内容不适合让下属听见,很难保证他们不会泄密。
“据可靠消息,巴伐利亚公爵‘争吵者’亨利的使者秘密谒见了教皇,双方达成了某些默契,同时被拉进来的还有控制着帝国连接意大利重要交通线的卡林西亚公爵,墙头草法兰克尼亚公爵,波西米亚的大公等等地方实权人物。他们还和巴黎的罗贝尔国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勾结,阴谋发动叛乱。”莱万男爵知道自己所说事关重大,所以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晰,以不容辩驳的口气剥夺我们选择站队的机会。
“现在皇帝陛下身在罗马,为了挫败他们的阴谋,保持帝国内部的稳定和团结,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亨利公爵家族三代人一直偏执的想要谋取皇位,每个在位的皇帝都同他们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现在瘸腿的‘争吵者’身残志坚,仍旧幻想着有朝一日黄袍加身。”男爵挑起眉毛盯着我阴晴不定的脸,像是在催促我早早做出抉择,“亨利和罗贝尔交易的筹码就是洛林,这片法兰西人世代做梦都想得到的土地,只要控制了这里,不仅仅在地缘上有了对德意志的进攻优势,在法理上也避免了卡佩王朝被加洛林王朝复辟的可能,所以陛下需要在敌人之间楔入一颗钉子,而您正是陛下信任的人选。”
“刚刚安定的帝国又要爆发内战吗?”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莱昂纳多忽然插话问道,“敌人不过被暂时打败,正潜伏着爪牙准备反扑,这个时候帝国自己却先乱了起来,意大利战火即将重燃。”
莱万男爵以为老头子不过是个贴身的学者,就像其他领主身边都拥有一名重金聘请参谋政务的老学究一样,所以对于莱昂纳多突然的问话有些惊讶,不过在观察了众人尤其是我的反应之后,大略搞清楚了他的身份,于是认真的用更低的声音回答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只要奈梅亨伯爵能够保证自己以及同盟者士瓦本站在陛下的身后,那么获得的回报将不仅仅是领地金银等看得到的东西,被肢解的谋反者,也许不再适合参与大公爵的联席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