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狄尼克拢着他曳地的长袍走进房间的时候,我正忙着扎上衬衣领口的系带,负责保护的几位武装随从被留在门外,像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站着。
“愿上帝保佑您,公爵大人。”本狄尼克一手扯着长袍,另一只手虚虚的划着十字,“感谢您的拨冗接见。”
“能为尊贵的主教效劳是我的荣幸,您请自便,这屋子虽然条件简陋了些,好在不至于风餐露宿。上帝赐予我们生命,本不是用来享受的,您说呢?”我邀请本狄尼克落座,比尔斯立刻奉上新烧的热水,“随军带来的酒都被捂馊了,恐怕入不了您的尊口,用点热水聊以解渴吧,这是我的侍从担来的干净井水。敌人撤得匆忙,没来得及破坏水井,称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本狄尼克接过杯子,优雅的浅酌一口,微笑着回答:“诚如您所言,上帝赐予我们生命,本不是用来享受的。”可能热水太烫,他把杯子放在旁边的几案上继续说,“您刚刚称罗马市民为‘敌人’?”
“没错,敌人。”我坚定地点点头,“不顺服的都是敌人,他们不仅用武力阻止奈梅亨军队进城,而且还拒绝了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主教,简直狂妄至极,必须有人好好地教会他们如何遵守规矩。”
本狄尼克揪着袍角,用料考究的教袍边缘绣有精美花纹,进屋的时候沾到地面的污物有点弄脏了,“所以您准备用武力惩罚他们?”主教指了指门外,“过来的路上我见到您的士兵正忙着拆毁房屋制造攻城梯,明天会有一场恶战吗?”
“这些并不在您考虑的范围之内,主教大人,您可以为我们的战士祈祷。”我相当委婉的笑着,“现在需要基督的剑来保卫基督了,如果您能主持明天战前的晨祷,他们会十分高兴的。”
这位在流放意大利的船上据说一夜愁白头的主教其实不到四十岁。但长时间沮丧的精神折磨让他看起来远比实际岁数显老。他捋着自己斑白的胡须款款说道:“请恕我唐突,公爵大人,我曾追随罗马皇帝的车驾数次奔赴战场,行军打仗的事情多少耳濡目染……”他放慢语速观察我的脸色。“据我观察,您的军队虽然强大却人数不足,很难对罗马这种巨型城市完成合围,再加上缺乏必要的攻城武器,寄希望于一夜赶工明日破城绝非易事,贸然出战恐将折戟。”
真是小看你了,罗马人。我不动声色的嘬着杯中的热水,暗暗对本狄尼克刮目相看。“请不要担心这些细枝末节,可以这么跟说,我同您一样。也曾追随先皇和亨利陛下多次进军罗马,对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了然于胸,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我敲了敲太阳穴,“世界上没有永攻不破的城堡,唯一能历久弥新的只有虔诚的信仰。而我的战士恰恰拥有这一优秀品质。”
“呵呵,您果然已经成足在胸,是我庸人自扰了。”本狄尼克起身告辞,“明天我将很荣幸的为奈梅亨骑士主持晨祷。”说完,他冲我礼貌的点点头,再次揪起自己的袍角,踱着步子走出门去。
目送主教消失在渐渐暗下来的傍晚灰色中。我坐回比尔斯燃起的炉膛前呆呆的烤着火。这罗马人来拜访的目的是什么?他说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难道只是确认明天对城市的进攻是否顺利?我疑惑的拧着眉毛,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起来,想想久未进食的辘辘饥肠,索性把问题丢到明天:等我攻破罗马的城门,所有的烦恼自然烟消云散。管他劳什子话里有话、明枪暗箭的!
睡到半夜,月上三竿,罗洛准时出现,满腹心事的我一骨碌爬起来,黑暗中的炉膛火苗早已熄灭。唯剩隐约红灼的木炭仍散发热量,明灭间照出罗洛一本正经的侧脸,他倒是越来越像自己的老父亲——那个死板扑克脸的旺财了。
“好了?”我轻手轻脚的穿着靴子,比尔斯捧着锁甲站在旁边伺候,墙角又响起阵阵虫鸣。
“我们有了接触,对方答应趁夜打开另一侧的城门。”罗洛和比尔斯帮我套上锁甲,系紧佩剑的腰带。
我整理着没掖好的锁甲,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可信吗?”
罗洛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半晌,显然也疑虑重重,“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他压低的声音像极了冷风中簌簌飞舞的白色冰凌,“送信的人我见过,是德马尔家的老管家,可信度在七成。”
“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了。”我轻轻地叹口气,“要是出发前带上哪怕几罐火油,或者背两副能拆卸的搭钩云梯,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我把最后一块褶皱抻平,瞅了瞅等待命令的两人,“走吧!”
城墙的方向黑黢黢的,让人分辨不出哪里是外城的高墙哪里是山丘上梵蒂冈的宫殿,但那股隐没的压力却滚滚袭来,提醒我们这些鬼鬼祟祟的来访者,即使睡着的雄狮也拥有难以名状的强大力量。城头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火光,渺远的仿佛雨夜犹抱琵琶的残月,站岗的人藏在城垛背阴的地方打瞌睡,随着整座城市沉沉睡着。
为了增加行动的安全系数,我们都没有骑马,一行十几个人背着必要的绳索和工具排成纵队,迅速通过城外干枯河床上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桥。打头的斥候正是同城中内应接触的人,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很像夜行的野猫,准确的寻找最安全能躲开敌人侦查的小路领着我们一步步接近约定接头的城门。
“是这里了,大人。”罗洛凑到耳边说道,以此同时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