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五儿这么一嚷嚷,所有人的注意力齐刷刷的转向了供桌前面。明煦盘膝而坐,在他正前方的上空,一个清晰完整的月白色人形浮现了出来,不只五儿,其他人也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捧着玉如意掉在井里淹死的春喜。
当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秋盛林对春喜没有感情,当时不过是随手拉她来充数而已,至于她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此刻见了,也只是惊讶而已。
姚氏极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让心底的厌恶表现的那么明显。春喜敬茶时,就已经让她不悦。更重要的是,她死时手里捧着自己送到西院儿的如意,春喜死了不要紧,还把一盆脏水泼到了自己头上,着实让她难堪。
五儿因为伺候过春喜,又亲眼看着她被鬼拖进井里,活活淹死,所以再见时,惊恐交加,险些背过气去。赛红尘腾出一只手来在她大腿上使劲儿掐了一下,五儿差点儿疼的叫出声来。
至于新进府的几位,半夜见到人头受了惊吓,此刻见到本主的亡魂,忍不住伏在地上使劲儿磕头,口中低声念叨着,“惊扰了您的亡魂,千万别见怪,我们会给你多烧纸钱,做法超度的!”
反观明煦,却是安之若素,他端起那杯清水,用右手中指沾了些,轻轻弹了出去。那水珠在漆黑的夜空中竟然如上好的明珠一样,发出柔和的光芒。它不偏不倚的落在紧闭双眼的春喜鬼魂的眉心上,一双眼睛立时睁开,吓得所有人都往后缩了缩。
那双眼睛是比血还要可怖的红色,凌厉而带有怨气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奇怪的是落在明煦脸上时,却变得温柔了。春喜的声音响起,“大师,您请我上来,是有何事要问?”
“春喜姑娘,当日你落井而亡,手中还握着夫人赏赐的那柄如意,这是怎么回事?”明煦旧事重提,跪在秋盛林身后的秋云旗身子一动,就要为母亲分辨。朝雨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角悄声说,“少爷不可,且听她怎么说!”
春喜哀哀的哭泣着,“那日我和老爷赌气,在房中睡了许久,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我听到外面有男人说话的声音,担心是哪个不知好歹的闯了进来,披上衣服去看!”
那日的情形,春喜说的清清楚楚。她走出来之后,就见有几道黑影在房檐下晃动,她害怕是进了贼,正要叫人,就觉得喉咙一紧,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紧接着,那几道黑影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向她靠近。春喜拼了命的狂喊,尽管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还是增加了她心底的惧意。黑影们带着比冬日还要冷的寒风架起她,拖去了后院儿的井边。
“他们都是这府里地下埋葬的亡灵,他们告诉我,自己生前为秋家卖命,死后还因为秋家的利益,尸骨从坟里挖出来,丢弃在乱葬岗,白骨宣天,惨不忍睹,他们就是要索秋家人的命!夫人,你送来的那柄如意是娘家的陪嫁吧,他们就是因为那个东西才认定我是秋家的主母,活活要了我的命!”
春喜的一番话,让姚氏洗脱了嫌疑,却让她心底生出了一股愧意,“我实在不知那柄如意会害了你,春喜,对不住了!”春喜冷哼一声,并不领她的情,而是转向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的秋盛林,用手指住他说,“秋盛林,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她说的那些亡魂,秋盛林是知道的。秋家发迹,是从他爷爷开始的。起先秋家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宅院而已,后来家大业大,为显身份,秋家决定买一块地。
富贵人家选地建府,也是十分讲究的。阴阳先生看过几次,终于选定了一块地方,且是秋家自己的地方。原本那些田地是秋家租给佃户们的,这种租种关系一直持续了很久,很多佃户们死后,就葬在了这些地里。秋家选址,一声令下,收回田地不说,就连他们的坟也要迁走。
这么一来,佃户们自然怨声载道。事情一拖再拖,秋盛林的爷爷和父亲都急了,等不及他们把坟迁走,就动手掘出尸骨,随意丢在乱葬岗上,再不提了!
“秋盛林,你的好日子倒头了!他们现在是我,往后就是你,夫人,少爷,还有她们!”春喜一一指过每一个人,大声狂笑着,“你们会死的比我更惨!我死了,他们就把我的头颅割下来,带回秋府,让我不得安生!而你,秋盛林,会被他们碎尸万段!”
秋盛林吓得瑟瑟发抖,“春,春喜,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诅咒我?”春喜盯住他冷笑,“待我不薄?如果那晚不是梅香被人大卸八块,你会选了我做姨太太吗?她才死,你就和我睡在了一处,她也恨着你呢!瞧,那不是梅香吗,她来了!”
春喜的身影渐渐消失,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了,她的脖颈,四肢都脱离了躯干,哀哀切切的哭道,“老爷,你不是说最喜欢我,要和我白头到老吗?我才死,你就娶了春喜,是把我和你的情意忘了吗?”
秋盛林见她这副样子,已经吓得魂飞九天,结结巴巴的说,“不,不是的,我,我每夜都想着你,念着你呢。梅,梅香啊,若是有来世,我,我还愿意娶你为妾!”
在这么多人面前,硬是说这些肉麻的话,秋盛林一张老脸羞的通红,就连姚氏也扭过头不愿看他。梅香叹气道,“这才多久,你就又娶了两位美人,老爷,没想到你如此多情,我倒是一片痴心错付了。罢了,罢了,我也该走了,下辈子,咱们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