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绣鱼之时,我很不耐烦,觉得绣鱼鳞比绣米小的桂花还难,气得简直要发狂了。
我抱怨说:“这鱼鳞不能随随便便绣一下吗?怎么这般费劲。”
二姐道:“随随便便绣或者干脆不绣,鱼就死气沉沉了,忒难看,你确定到时候你夫君会收下?”
我抬眼望天,娇气的韦世子,应该会要我重绣。
绣了一遍又一遍,手指头扎了一次又一次,想想就可怕,我还是继续努力吧。
后来闲扯中姐姐问我:“你那夫君为什么独独喜欢鱼?”
我叹口气:“不是的,起先他想要松树白鹤,我能依他吗?白鹤,打死我也绣不出来,他就改口说,鱼简单,绣鱼。”
二姐凝神思忖了:“松和鹤?仙儿,这可以比鱼简单。”
“嗯?”
“而且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要你绣松鹤给他?松鹤都寓意长寿,他是希望他能陪你更久。要姐姐说,你还是顺他心意吧。”
我震了震,继而沉默,良久不平地喃喃道:“薛老头都跟他说过他不会死的了……混蛋,这我不是要学更久吗……”
“不会。”
二姐说想绣的话,能比鱼简单,见我迷惑,又再说一句两句说不清,让我且绣着我的鱼,她忙着她的飞针走线去了。
太阳快落山了,金红的余晖中,我停针揉揉眼睛,略昏花的眼前忽凑来一副淡雅的画,不是,是淡雅的绣品。
松影白鹤。
我惊讶地捧住绷子。
二姐说:“你看吧,是简单,我两个时辰就绣完了。”
我原先以为,松叶和白鹤的羽毛那么细微,绣起来是要命的,却不知可以有二姐这样淡远的绣法:叶和羽没有绣得多么细致入微,但就是极好看,像是一副旷远的画,画里有挺拔的松、苍翠的叶、长腿长颈的鹤,一只鹤振翅欲飞,另一只则引颈高望,一切景象里,透出飘飘然的仙气。
松形鹤骨的轩昂才像他,胖头胖脑的鱼则相去了十万八千里。
我看看我绣的鱼,再看看姐姐绣的松鹤,取舍干脆:“不要那两头胖鱼了。”
回家吃了饭,暑热逼人,各自沐浴。
我惦记着松形鹤骨,想将那仙气仙骨多熟稔在心,绣的时候说不定会更顺手,因此在书案上一通乱翻找着画册,才翻着册有图的,一页页看过去,韦真境就回来了。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走,终于别到我跟前来:“你答应给我的香囊呢?”
连着几页是花花草草,没有松树,更没有仙鹤,我哗啦啦往后翻,头也不抬地答他:“在做。”
“这都好几日了。”
“我不会总要学。”
他“嗯”了一声,再又说:“要比给贺兰敏之的那个好。”
我心想他这简直是废话,绣了好一阵子,针我如今都能拿得很稳了,我侧过身靠在灯下:“当然,那是练手的嘛。”
“那个……你在翻什么?”
“随便翻翻,你少管,睡你的去。”
我辛辛苦苦绣了三日,把松鹤和胖头鱼都绣了,那胖乎乎的鱼本来是不打算绣了,转念又舍不得了,好歹手扎了数趟,我觉得可以就那样绣完当方丝帕,到时包着香囊送给韦真境那家伙,一送送俩,大气豪爽得令我自己都要感动哭了,就可怜了我的一双手。
韦真境是个药罐子,常年体弱头晕,我听说可以在香囊里包点提神醒脑的药,兴冲冲去寻了来,晚上在烛光底下细细地捣。
药罐子本尊挨了过来,问:“你生病了吗?捣药干什么?”
我没好气瞪他一眼:“没病,这是放香囊里的。”
“香囊在哪?”
“明天就拿回来给你。”
他脸上有狐疑色:“是你亲手做的吗?为什么从不见带回来?你不会是骗我,让别人代劳的吧?”
我继续瞪他:“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是女子,不是君子。”
“……反正你明天就知道了。”
次日二姐家中有事,过来点拨了我几句就赶回去了,我独自在廊下做好了香囊,反复看看,浅秋香色的锦缎上,翠松和仙鹤绣得还算是有模有样,这估计是我毕生为数不多的女红作品中最好的一件了。
不知不觉日影又西斜。
又没打算在家中吃饭,因此将香囊包起,揣着声“走了”,我走回前院去,在转角檐下被叫住:“仙仙。”
杨庭云近段时日很少在我眼前晃,我回转身,看他远远站着不动,问声:“三哥怎么了?”
他轻轻地笑,朝我走来,伸出手将我拢进怀里抱了抱。
我错愕:“三哥……”
他拢紧我抱了一阵松开了,看我的眼神颇是如幼时般宠溺,他抬手摸摸我的头顶:“你长大了。”
我背上有点毛毛的,抓住他的手拉下:“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哪有。”
“好端端干什么抱我。”
“想起你小的时候了。”
他问我,给韦真境的东西做好了,我拿给他看,他接在手里,打开帕子看过,嘴角衔着笑:“瞧着比送我的要上心。”
我叹气,大倒苦水:“我哪敢不上心?不然又被说教一顿。韦真境这个人你是不晓得,他太娇生惯养了,可喜欢挑人毛病。”
杨庭云物归原主还回我手中:“他对你挺不错的,往后你也对他好点儿。”
“我对他还不够好?”
“可以再好点儿。”
我打量他似乎从某些事情的阴影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