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新桐擦了脸上的泪,温婉的笑容中有牵挂,更有欣慰,她说:“在哪里都好,活着就足够了。”
周婳挨在我身边,指指孩子问杨新桐:“我能抱抱他吗?我会很小心的。”
杨新桐应允了。
周婳小心翼翼把贺兰畹接过,抱在怀里,她很怕把熟睡中的小人儿弄醒,明明无措得很,却执意要抱一抱贺兰敏之的孩子。
我知道,周婳之心,类如杨新桐,她们都深深牵挂着贺兰敏之。
离开时,我请杨新桐和孩子多加珍重,她说她会在这座城郊的庙中住上一段时日,我就继而承诺她,会再来看望她,她听了很开心。
小师傅送我们到庙门口,看我们下了石阶才将门闭上了。
周婳拉我止步,停在了生满青苔的石壁下,她回头望着寂静幽深的山庙,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看那孩子时的眼神不对。仙儿,你骗得了杨新桐,骗不了我,贺兰敏之已经死了,他被皇后的人杀死了,你没能救得了他……对吗?”
我惊骇之间,一时无法言语。
周婳拉紧了我的手臂,郑重逼问我:“你说话啊。”
她聪明的时候,没有窥不破的天机。
我看着那一双蓄起了潮意的眼,自知瞒不了她:“不,老天给了我机会,也给了他机会,我们的确骗过了武皇后的人。敏之兄长是……他是自尽的。”
“自尽?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我没猜透他的意图,等我赶回去找他,已经迟了。”
周婳笑了一声,两行泪滚下,她松开手,抬头看山林的上空:“不怪你,我知道不怪你,是这个世道对他不够仁善,他,没得选……”
我苦涩无话。
幽静的山林,起了风。
“他再也吃不到喜欢的柿子了。”
良久后,周婳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喝最名贵的酒,穿最华美的锦衣,我从来不知道,他喜欢吃普普通通的柿子。
周婳依然抬着头,石壁的上方生了一棵枝叶不算繁密的树,正是柿子树,树上的果子隐约透了红。
秋风吹得树叶哗啦作响,长安过段时日就会有柿子卖了。
我眼眶发酸。
贺兰敏之,贺兰敏之,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人会思念你?
……
如他愿,远离长安,对着青山,日日有晚霞相伴,我和杨庭云将他就地简葬,为他立碑,碑上只书“贺兰兄长之墓”六字,许多年以后,根本无人之知晓“贺兰”是谁,他又因何孤独埋葬在苍莽荒野之中。
曾记书中有词“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他以姿容艳美、才情高绝名动天下,是昔日帝城繁华子,有人爱他出众仪表,有人慕他才高fēng_liú,更多人艳羡他高贵的出身,而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他的离去彻底封存为了飞灰过往。
“他再也吃不到,他喜欢的柿子了。”
周婳抹了泪,再又不禁捂住脸,压抑哭着,双肩在颤抖。
我静默站在庙门外的红尘中,秋风席卷着落叶从我身边过去,我的心里再次空了空——对啊,这世上,再无贺兰敏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