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弟,自首吧。”
夜色渐浓。
韦彦起身,点亮了悬在亭角下的一盏灯笼,将通亮的灯笼挂好,长叹道:“三哥,我的罪,万死难赎。”
“不需你万死,有我,你将依然是郧国公府的公子。”
得了如此允诺,韦彦轻松而笑:“三哥待我,果然亲厚,与一母同胞的兄弟无二。”
他端了倒好的酒杯,朝韦真境和我礼敬:“这第三杯酒,我就祝三哥和嫂嫂,永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酒喝完,杯沿离口,他即皱眉踉跄。
我吓了一跳。
韦彦的嘴角渗出了血。
“彦弟!”韦真境急忙起身,跑去抱住了往地上跪倒的人,“彦弟你……你怎么了?”
空空的酒杯滚落在地上,
我惊惶绝望:“酒……酒里有毒。”
韦真境也喝了同样的酒,我扑到他身边,哭叫道:“吐出来,你吐出来!”
韦彦攀住我的胳膊,摇头说:“嫂嫂……嫂嫂不用惊慌,有毒的,只是我的酒杯……我已说了,我的罪,万死难赎,不敢奢求原谅……只是幼子无辜,明朗还小,他不能没有母亲……”
“别说了,你会没事的,三哥带你去找大夫!”
“三哥——”
“阿彦!”呆若木鸡的我突然被人狠狠推开,崔文惠来了,她哀哭拥住了韦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都是我的错……”
韦彦毒发很快,崔文惠不过是赶来见上了他最后一面,韦彦的手滑过崔文惠的脸庞,他的笑终止了,他的手也重重垂落了。
崔文惠紧紧拥着韦彦,仰天痛哭。
“明明是我的错,明明是我的错……”她贴着韦彦的脸,重复说着是自己的错,“是我罪大恶极……姨母做的事我全知道,是我坚持要完成她的遗愿,让你做国公府的世子……你察觉到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朝我发脾气,我非但不收手,还杀了巧翠……我也想过大家相安无事过下去,但后来有了明朗……做娘的,怎么会不为自己的儿子谋一个好前程?是我的错……阿彦,你何故绝情,留书与我诀别?你不能丢下我……没有你,我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猛地撞开我,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抽出短剑自刎在了我的面前。
我彻底吓得魂飞魄散。
是韦真境,韦真境冲上惠!”
文惠也和韦彦一样,双目紧闭,手垂下了。
顷刻间,有两个人死在了我的眼前。
韦真境悲痛,他转过头,赤红着双眼看我:“杨仙儿,现在,你满意了吧!”
满意?我满意什么?做错事的是他们,我只是要他们认罪,要他们受到惩罚,可我何曾想到过他们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我跟前?
错的,难道是我吗……
半山亭外,讽刺的是,一轮满月高悬。
在这兄弟零散,亲人阴阳永隔的夜晚,居然会是满月。
亮堂堂的月光照亮了曲江池的的水,白茫茫一片,我的心,却直往无边的深渊里沉去了。
他会无比痛恨我的。
如果不是我一意坚持和逼迫,他不会失去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弟。
……
韦彦死了,崔文惠死了。
郧国公出家为道,他了断红尘事,不会再下山了。
……
有一段对我来说极难熬的时日,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我认为所有的不幸是我造成的,是我的冲动我的咄咄逼人,最终害得韦真境家破人亡,郧国公府成了一个空壳。
那时,大嫂带着我的侄子杨雨潼千里迢迢回家来探亲,杨雨潼一岁多了,虎头虎脑不认生,顽皮却极可爱。
娘亲追着她的宝贝孙子在逗乐,一把将之抱进怀里,回头看了我和杨庭云,她犹豫了会儿,说道:“要不,再门好亲事吧。”
杨庭云猛地一颤,继而笑了笑,看我:“还是不了吧?妹妹说,长安太闷,想出去走走,她一个姑娘家,这样怎么好,我得陪着她,不然多不放心。”
我愣住,要离开长安的话,我只在私底下对他提过一回,也没说要带他。
家中老少皆知,长安于我已是一块伤心地,听了我要走的消息,谁也没有惊讶。
大嫂默默递了一碗剥好的莲子给我,颗颗鲜嫩莹绿,吃进嘴里很甜。
娘亲“哦”了一声,隔片刻,抱起雨潼淡淡地问:“几时启程?”
我笑:“三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