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细润,寒气料峭的某日,我们家的门被拍响了,我一边抱怨三哥不该选在下雨天出去采买,一边还是得撑着伞去开门。
门打开了,不是三哥。
门外的人愣愣望着我,我也惊讶且愣愣地望着她,她双目陡然一红,扑过来抱紧了我,继而就拉开一道娇柔的哭声:“仙儿,我好想你!”
我的爹,我的娘。
千料万料料不到,周婳来得这么快。
请这位天成小郡主进了屋,端了茶倒了水,她哭哭啼啼先数落了我一大通,说我无情无义,一走一年多,信也不给她写一封,我硬着头皮全听着,连连赔不是,到周婳哭够了,她就不说我了,只说:“洛阳看着不错,你别走了。”
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再走,但是洛阳总归是我的一个落脚处,短暂出去走一走我还会回来的,这些话我闷在肚子里没讲给周婳听。
这天周婳来得迟,哭了一阵天色就晚了,她起身离开,我说:“你别是要赶回长安吧?我这里住得下你。”
她笑道:“我是谁?你还担心我没有地方住吗?”
周婳要去宫里住,临走前又约了我:“这雨快停了,后日我们去看花吧?听说城郊有一片好大的桃林,那里的花开得该比你院子里好多了。”
我院子里一株寂寥老树而已,没有比头。
旧友相约,我自然是连连说好。
到了约定的那日,周婳乘车来接我,我们一道出了城。
春雨消歇,连晴两日,地上有些早开的花被吹落了,枝头新生的桃花拥错,鲜鲜艳艳,格外明妍。
林中赏花的人多,周婳说吵闹,我们就沿着青石道往山上走,山石陡峭爬满苔藓容易脚滑,顶上又是一座荒凉的小寺,没有桃林吸引人,所以人都不往这里来,只有我和周婳两个。
周婳说起了更多我不知道的长安的事:“……独孤丫头不吵不闹被放出来后,就说要去山南,安康姨母到底放心不下她,派了几个人跟着照顾她。杨新桐回长安了,自己住在大慈恩寺附近,自己过清静,不会日日都被人指来指去。贺兰畹的眉目已经很像他爹了,他不算乖,有些调皮捣蛋,但他模样生得极好,你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大声呵斥一句他就用水汪汪的眼看你,弄得所有人偏就是舍不得打他,我打算等他再大个一岁,给他请个夫子管教他,杨新桐也说好。”
“程茵跟着她夫君去敦煌做治吏了,看惯了长安的繁华,不知她怎么受得住那儿的冷僻荒凉,居然还不愿意回来了。至于我,去岁初同崔稷完婚了,他待我很好,人十分温和,在朝中做事也妥帖,陛下舅舅赞了数次,说他年轻有为值得倚赖,他这个人啊,实在沉静,不爱出门应酬的,但沉静有沉静的好,能多多陪着我。”
不知不觉,已登顶到废弃的山寺前了,脚下望去,灿烂的一片花海。
“但我很多时候,还是会想起贺兰敏之。”
我转头看周婳,她望着连绵的桃花林,忽地就哭了。
她连忙擦眼泪,我心里沉沉的,站在旁边什么话都说不出。
“其实也没什么,”周婳擦了泪,转而轻声笑笑,“就是,就是有点想念他,也觉得可惜,如果不是皇后,他该有二般人生的,皇后那样强势的人,什么都要管,当她的亲眷真是不容易。”
“小心话传六耳。”我简淡地提醒她。
“我没和别人说过这些。”
我们在高处,看了绵延的花海,看了衣装鲜亮的游人,看了天上漂浮的云。
春天的风,徐徐地吹,料峭里隐着一丝暖意,终究是不如冬日那样凛冽了。
回城的时候,周婳对我说,她这次是随太子来东都的。
我短暂诧异,接着腹诽,难怪留她住不肯,偏要住在宫里。
见我不吭声,她肃然拉住了我,说道:“仙儿,太子哥哥的身体愈发不好了,他没少挂念你,此次他是来东都养病,你去看看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