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带着张远回到家中时,林御已经穿着整齐的坐在院子中了,淡蓝色的粗衣麻布,黑色布鞋,整齐的头发被束在头上。他面色沉静,坐如青松,手拿书本认真品读,时不时的还用旁边放置的毛笔标记一下。
听到家中的动静,林御抬起头,看见来人后,淡淡一笑:“张远来了啊。”
“见过先生。”张远走上前行礼。
“嗯,不必多礼。”林御放下手中的书本,问道:“《淮南子》背的如何?”
“已经十之**。”张远从怀中摸出《淮南子》,恭敬道。
林御问道:“览冥训讲何?”
“昔者,师旷奏白雪知音,而神物为之下降……”
张远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背诵了出来,林御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人间训讲何?”
“清净恬愉,人之性也;仪表规矩,事之制也……”
林御又问了几个背诵之处,张远皆对答如流,于是林御称赞一句:“尔能于十日背诵出《淮南子》,足见天资聪颖。”
“学生愚钝,全仗先生教导有方。”张远谦虚道。
林御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问道:“张远,我且问你,可知道乎?可知道之数乎?”
张远知道这是林御在考校他了,于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回应道:“先生,学生只知道之数,而未知道。”
“哦?何解?”林御询问。
“学生知道之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可以刚;可以阴,可以阳;可以窈,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可以应待无方。此吾所以知道之数也。然则道为天地之源,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故老子曰: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也。故‘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也。”
林御听完张远的解答后,眼中充满着惊喜,抚掌而叹,“天资聪颖更兼悟性绝佳,张远,你不去书院实在是可惜。”
张远挠了挠头,“先生,学生平日在乡亭私塾中读书。”
林御摆了摆手,“那叫什么书院!”
他静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院落外面。
悠悠青山,迢迢绿水,如同世外仙境,亦如枷锁樊笼。
看着远处冲天而起,翱翔天际的白鹭,有清风相伴,白云依偎,林御目光幽远,双手负后,淡淡的问道:“张远,你想走出这林家村吗?”
张远愣了一下,表情犹豫:“离开林家村,是不是意味着见不到父母,姐姐了……”
林御转过头来,看着犹豫不决的张远,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笑着道:“当然不是,逢年过节,你可以回家探望。”
张远这才松了口气,拱手道:“那……学生愿意。”
林御静立了片刻,道:“你且过来。”
他又看了看身边逗弄大黄狗的林河,道:“长庚,你也过来。”
说完,就只身朝屋内走去。
张远连忙跟上,林河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是老实的跟在他们后面。
林御走到书房中,展开一张信纸,研墨提笔,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一口气,落笔执字。
学生林玄仲叩首:钱塘一别,已过八载,恩师谆谆,恍如昨日,临别赠言,铭记于心……荐一少年,是为美质,敏而好学,心思纯良……愿师慷慨,不吝择授……学生玄仲临表涕零,难尽心中之言。
林御写罢,抖了抖信笺,待墨迹干后,折叠起来放入了信封中,又在信封提笔上写下:孝夫先生亲启,这才把信递给林河,淡淡道:“长庚,你此去建康走水路,必定经过临江郡钱塘县,到时去一趟钱塘的崇绮书院,把此信交于书院的周孝夫先生,他自然会明白一切。”
林河把信收到怀里,点了点头。
……
林家村,长亭外,清风徐徐,芳草萋萋。
林河身着蓝色连体开叉麻衣,脚蹬黑色长布靴,身上背着一个黑色布包,手里牵着一匹灰色骏马。
而张远,林御,张通,林婶,张小蝶,都静立一旁。
几人送到了长亭外,林河朝他们躬身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家请回吧。”
几个人面容嘁嘁,只有林御诧异的望着他。
此时的晋朝还没有“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种说法,林河不知道,但是林御可是非常清楚。
不过对于这个儿子时而冒出的精彩之言,林御早已习惯了,何况此情此景之下,也不适合追问下去。
“小远……在钱塘,要吃好点,穿好点,不要亏待了自己。”林婶看着自己的儿子,说着说着又冒出了泪花。
“小远,要好好读书,听书院先生的话。”张小蝶眼泪飒飒的流淌。
“哭什么哭!儿子出门读书了,是好事!”张通呵斥了一句,只是自己泛红的眼圈怎么也遮掩不住。
张远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拱手道:“儿子定会记住爹、娘、姐姐的嘱托。”
林御走上前来,神情严肃,口中轻声道:“此去建康,祸福未知,待退亲之后,须即刻回乡,如遇难事,可去蓝田侯府寻王文度,他会帮你一次!”
自己父亲还认识王坦之?林河心中啧啧称奇,他记得这个王坦之也是一位东晋名臣,只是名气比谢安差了一筹。
林河知道自己父亲心中还是担心他的。为了让其宽心,林河宽慰的笑了笑:“放心吧,父亲,孩儿谨记。”
林御点了点头。
看到张家那边也已经叙旧完毕,林河对张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