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沈玉映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抬头看向了顾无恙的脸,刚才她就觉得有些眼熟,现在一看,可不是印象里便宜师父的缩小版吗?
沈玉映低下头凑近了顾无恙的脸,没错,修士的记忆力不说过目不忘,至少也是极佳的,这少年真的与便宜师父长得一模一样啊,连眉心的小痣的位置也丝毫不差。
突然间,这个便宜师父的缩小版就睁开了眼睛,两双距离不过一尺的黑眸一同眨啊眨的,眼睛的主人都没有动作,一个是有些呆滞,一个是没有力气反应。
顾无恙从小就知道自己与其他人不同,这不同并不在于自己能锦衣华服、荣华富贵,其他人却衣衫破旧、别无长物。而在于其他人能跑能跳,能大哭也能大笑,能鲜衣怒马也能放歌纵酒,而自己却从不知这逸游自恣是何滋味。
他的一切都有规矩约束,每日都是前一日的重复,每一日都是枯燥乏味。饭只能吃半碗,菜有诸多禁忌,药比三餐吃得更为频繁。连情绪都有规定不能高兴也不能难过,要保持在平静的状态。散步和看书是他唯一能做的两件事,但是散步也有时间规定,连书也只能看没有太多起伏的,发呆是他一天中做的最多的事。
小时候听了祖父、父亲还有哥哥们征战沙场的英勇事迹,还盼着长大后也能做个将军,有了盼头,加上年纪小,日子倒也过得飞快。只是渐渐长大,他才发现他别说做不成将军,连个普通人都做不好。
他时常觉得自己活着就只是比死人多喘口气罢了,时常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解脱。但是他是顾家仅存的血脉,是母亲、祖母的心灵寄托,他只得勉强自己每日都过着这让人想发疯的枯燥日子,尽量活的久一点,尽量多陪她们一程。
只是近来随着晕厥频发,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时常觉得胸闷气短,透不过起来,人也越来越容易疲乏,往日能做的散步看书也丝毫提不起兴趣了,有时连母亲在耳边的说话听着也像是虚无缥缈,听不真切,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自己时日不多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无论是躺着床上还是坐着发呆,脑中反反复复想的却是这十多年来少数的快乐时光,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并没有那么想死,还是十分留恋这尘世间的种种,尽管他这十多年来苦远远多于乐。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就在这一日午睡之际,他感觉自己昏昏沉沉,听着耳边母亲的声音响起,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后来连耳边的人声也越加模糊,人渐渐昏了过去,然而心中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次在睡梦中晕厥过去,可能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再睁开眼睛了。只希望母亲与祖母不要过去悲痛伤了身子,这么想着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还能有意识。最初他只隐约觉得有股暖意烘的自己十分舒服,随着这一丝暖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房重新开始了跳动,阻塞的一股气消散一空,渐渐清醒过来。
然后他微微睁开了厚重的眼皮,模模糊糊间像是看到了一袭白影。
“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