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泰伯夫人皱了眉,不满道:“陶家其他人不必说,只黄氏目高于顶,在闺中之时就不好相处,很是可恶,总要先让她松了口再说。”
黄氏背对着陶国安生气,他接过小丫鬟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手脸,挥退了左右,长叹了一口气,依然眉头深锁,黄氏见他半天没有应声,便微侧了身子瞄他,见他偎在罗汉榻上的迎枕上竟眯眼睡着了,自他暂代兵部尚书一职便鲜少能在戌时前回府,兵部有武安侯华明澜手下的老兵油子,也有将军府,都督府埋下来的钉子,利益互有牵扯还相互辖制,陶国安初到兵部,每日里千头万绪又深恐负了皇恩,夜以继夜的辛苦,不过一月就熬得心力交瘁。黄氏拿了彩锦薄裘盖了上去,陶国安心思正重也不能安睡,微睁了眼看到黄氏便握了她的手。
黄氏温言道:“你用碗夜宵就早些睡吧。”
陶国安摇摇头,摩挲着她的手并不言语。
黄氏就势蹲在罗汉榻的脚板上,半趴在陶国安的膝盖上,柔声道:“二爷,是我的不是,你不要跟我一般计较,一家人难免有磕碰的时候,是我不贤,不能休休有容。”
陶国安坐直了上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黄氏,十几年前过去了,她依然肌细肤荣,乌发滑面,犹如她骨子里怎的都磨不掉的锐利,傲气和聪慧,他胸中盛满了柔情,将她放下来的乌发摸了满满一把, 道:“圣上赐给我的那座宅子,也该抽空收拾起来了。”
黄氏一惊,忙道:“二爷,我没逼您搬出去的意思,父母健在,我怎能做那生离父子的恶媳!”
陶国安轻摆了手,扶她坐在身侧道:“你莫着急,只是让你先准备着,也没说立时就搬了,咱们总得为孩子们着想,文姜倒好说,只是文梧大了,若日后成亲,还能蜗居在致远斋不成?”
黄氏将头轻轻放在陶国安的肩膀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陶国安道:“文姜是我们二房的掌上明珠,我心中恼怒不亚于你,你只管去收拾新宅子,再有下次我们便搬了过去,倒时你们愿意见谁便见谁,不愿见谁就让门房打发了心静。”
黄氏笑了笑,虽知道一时半刻必不能搬过去,也知道陶国安话语多有宽慰之意,但收拾御赐的宅子本就是给陶家众人的一个信号,她承陶国安的这个情,便又说起了长泰伯夫人有意给陶国襄保媒清平乡君一事。
陶国襄是陶国安幼弟,少年时跟着陶国安在京外求学,半父半兄得看护大,自然待他格外不同些,想到清平乡君是豫郡王的曾孙女,有一个封了奉国将军的嫡亲兄长,便皱了眉头,朝堂上的高官贵门他如数家珍,却鲜少听过豫郡王家,想子孙必也是不思进取,只蒙着祖荫过活,心中便老大不喜。
黄氏也做此想,只是陶夫人一派欢喜的殷勤,让她不好出口而已,此时就跟陶国襄商量:“小叔明年必定高中,或是收入翰林院或是外放做官,都有的清苦,还是该找个和顺贤惠些的女子才好。清平乡君我也知之甚少,总要细细勘探了再说,不过这几月冷眼看着,宗室中人个个自以为龙子凤孙,大多庸碌却眼高于顶,咱们陶家根基到底稍浅,实非良配。”
陶国安深以为然,身旁这个是真正的凤孙,也不见她扯着虎皮当大旗,反倒是外头那些出了五服的皇亲国戚整日里仗着些微的爵位耀武扬威,若当真也娶了一位这样的回家来,陶府从上到下都不得安宁,妻贤夫祸少,为了小五的前途也断不能潦草行事。
打定了主意便去找陶太太相商,却不想陶太太此次铁了心要给陶国襄找一位宗室女子为妻,她生了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庶子,却没有一个人的亲事是她做主定下的,此时觉得幼子良缘已到,哪管得许多,陶国安苦口婆心,陈情利弊最终也未能让她打消为幼子“攀龙附凤”之心,只允诺暂缓亲事,细细打探清平乡君为人。
三月二十三日,陶家二房接到了一张请帖,竹简所制,映目几列小隶字形优美,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和竹香,却是请赴四月初八寿宴,落款是明竹居士,时隔多年,两夫妻再见这个名号,各自唏嘘。
庆城公主,先皇的嫡长女,先献文太子的嫡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