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站着,都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十几个孩子本来没什么好怕的,当然称他们为“孩子”可能也不那么恰当。

可是被这样直勾勾的目光目不转睛的盯着,加上他们黑黄干瘦如难民似的样子,还是让人有点瘆的慌。

孟思敏当即就转向高学夫指责:“看吧!你这一嚷嚷把村民得罪了吧!摆明了是让这些孩子盯着我们呢!”

好好的“座上宾”,非要自己搞成“阶下囚”被人防贼似的盯着,谁能觉得好受了?

但高学夫的腰板依然挺得很直,只说一句:“我没错。”

大家默默叹气,都知道他的确是没错,就是太迂太犟了。

这时屋主家的女孩也从外面回来,站在门口对他们说:“村长说你们今天不用帮忙了,傍晚时我再来带你们去看丧礼。”

她说完之后高学夫就狠狠被几道目光瞪了——这下好了,犯人家忌讳了吧?

村里人倒也没说非让他们禁足,但屋外一群孩子眼睛都不眨的紧紧盯着,一有人走出屋外,哪怕上个茅房也顿时三四个孩子黏上去跟着紧盯着。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不好受,干脆所有人都窝在房间里尽量不出门。

白乐枝也就趁这个时间把那本百鬼录给大家传阅了,所有有关饿鬼的页面都被她夹了纸条。

就这么熬到下午,蔡媛美又醒过一回。她果然精神好了许多,还说似乎今天一天都没有再做被饿鬼带走的梦。只是天一擦黑,她就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傍晚时屋主家的小姑娘就又回来了,商量之下他们还是决定留下个人来陪蔡媛美,其他人就跟着小姑娘一起出门了。

擦黑的傍晚天上的云团显得格外乌黑厚重,又在交界处透出一种半明半暗的黄,让整个村子那种灰黄而荒凉的感觉越发明显,不禁叫人心里生出一股惶惑。

今天的村子格外的静,沉沉的透着死寂。他们一路上好像一个村民也没有看到,仿佛身置荒村。

这种压抑和心慌在不断累积,当终于抵达村长家看到那满满一院子穿着破旧粗布白衣的人时他们才终于松一口气。但是随即却又发现一院子百十来号人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说话声没有呼吸声没有脚步声甚至连衣服摩擦的声音都没有。

就像一大群实体的幽灵正在转头看着他们。

下任村长见他们来了,就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示意上路。

村民们默默抬起几口破旧无盖的棺材,第一个被抬出院子的就是前任村长——从出殡的这一刻,他就成为了前任。

跟其他老人不同,他因为全身骨头和肌肉都已经完全僵硬干枯根本无法活动,所以是坐在棺材里的。衣服也只能披在身上,露出胸前包着一层又干又皱的褐色皮肤的骨骼。

如果不是那双眼珠子还在动,乍一看倒像是坐化的高僧。

将他抬出院门之后,后面其他的棺材也就陆续跟着抬出来排成长长的一队。

那些棺材的木头已经十分破旧腐朽,看上去让人觉得只要一用力就能掰碎了似的。

白乐枝看到这个场面脑子里就不断浮现出曾经的恶梦,不禁后退两步,撞在桑宁身上险些踩住她的脚这才停住。

此时排得长长的灵柩队伍尽数走出了院子,屋主家的女儿示意他们跟在队伍末尾,长长的队伍慢慢走出村子,向饿鬼田走去。

——历来出殡送葬都是上山,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下田的。

他们跟在这样的队伍后面都有点腿肚子打转,根本不敢去设想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最好的情况,大概就是把人活埋在田地里……?

天呐,那些人,他们真的还是活着的……

这个意识折磨着他们,知道这里的村民代代奉守着自己的习俗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更不会因为他们这几个外来人而有什么改变,可是他们就是难以接受。

走在他们前面的屋主家的女儿虽然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好歹认识了两天算是比较熟了,他们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也只能悄悄问她——

“丑丫,”——白乐枝隐约记得她是叫这个名字的,“把那些老人抬去田里,要做什么?”

无声的送丧队伍,没有唢呐,没有纸钱,一行人就只是披麻戴孝着,沉默地行走。

丑丫面无表情地转头,深深凹陷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麻木而凉薄,“什么也不做,就只是抬过去。”

说完之后就转过头去不再开口。

高学夫是不会因为避讳什么而住口的,他满腔子话不能大声说出来,就只能喋喋的对丑丫说:“你们把老人抬过去难道是要活活饿死他们?你们不会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打着饿鬼的旗号做这样不负责任不赡养老人的事不觉得可耻吗?”

白乐枝忙拉了他一下提醒他适可而止,“这里的村民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人很好的,也是有苦衷才那么做,别说了。”

这种话高学夫当然是不会接受的,“——他们有什么苦衷?如果在饥荒年代也许的确算是苦衷,可是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还坚持这样的风俗,根本就是从这种恶习中尝到了好处——不然如果真的那么活不下去就该离开这里去别处谋生!”

白乐枝于是想劝他却反而被教育了一顿,只觉得头大——

“他们如果真的只是为了点口粮就把老人遗弃的人,怎么会特地把村里好吃的东西都让给我们呢?”

桑宁幽幽地插口,倒还真一时把高学夫堵了个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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