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殿前,鸦雀无声。
仙鹤立于殿顶,片羽不敢惊动。
天光定格在云端,风似乎都静了。
数十双眸子齐刷刷地看着她。
或是关切,或是厌恶。
白衣的仙人长身而立,仙姿傲骨,遥不可及。
宿陌尘的眼底透了一抹寒凉,云发倾了满身,却又似有叹息。
镜妖娆立在他跟前,他没让她跪,她便还没错。
玉一般的声音飘渺在空气中,他只问她,等她一个答案。
“不是。”
镜妖娆开口,声音不大,却分外坚定。
黑白分明的眼珠望着宿陌尘,她没错,自然不用避讳。
宿陌尘凝视她许久,她不卑不亢,只回望着自家师父。
很多年后镜妖娆才恍悟,单凭那个眼神,她早就输给了苍生。
“师弟!”
傅音愤愤道,不想为了个孽徒,他竟袒护如此。
宿陌尘的手落到她肩头的时候,镜妖娆便知道,师父信她,无需再解释什么。
事件的最后,阮清秋无功而返,却真的吓坏了陆莲儿。
元宁等人算是舒了一口气,这一遭,终于是过去了。
“妖儿,你须克制住自己的心绪。”
浮生殿里,宿陌尘正抚一曲《清心吟》,为她凝定心神,驱散浊滞。
白衣散了一地,琴曲如水,潺潺而流,通了七经八络,沁人心脾。
“是,师父。”
镜妖娆毕竟又涨了妖气,跪坐在宿陌尘跟前,眸中的紫色依旧湛亮。
她的内息有些紊乱,心神难安,似乎依旧沉浸在方才被人围追的不平中。
“师父……为何我一紧张就会有妖气?”
片刻过后,她的眸色略深了些。
妖气之势算是终于又去了,只留紫眸黯黯。
“心若不平,则妖侵魔蚀,邪气肆意。”
宿陌尘的十指游离在琴上,他的琴声与镜妖娆的不同,格外旷远。
“那若是……我哪天克制不住了怎么办?”
“吟——”
琴声忽然断了,只余下琴弦轻颤的声响。
宿陌尘坐在仙案后看她,镜妖娆有些微微发慌。
“妖儿,修仙之人需以天下苍生为重,然后才是私己。”
“若是由心纵欲不管不顾,便会让心绪扰了灵元,滞了修为。”
这话听在心里,不由微微一痛。
因而师父绝情克己数千年,只为成了修为,全了众生?
玄仙的眼中无甚情绪,仿佛从未将自己归结到“苍生”之中。
连带着琴音,都是寡淡的,不添半分情感。
那日之后,镜妖娆也曾弹过那曲《清心吟》,只是曲子入耳,到底没有师父那种平风静浪的感觉。
她太过感性,总喜欢带着情绪去抚琴,因而她的每段琴音皆是不同的,每日的感情也是不一的。
郁敬一种的葡萄近日又成熟了,镜妖娆又是一下子全给摘了分了。
余下的一半被浸在了浮生池里,另一半被她晒干,制成了葡萄干。
当宿陌尘路过浮生池闻见莲花香都掺进了葡萄味儿时,镜妖娆免不了又被罚了。
祖师殿里,她抄回了数年不曾遇见的《祖训》,她都大了快十岁了,这祖训看起来还是这么的啰嗦。
她的噩梦依旧不断,又是一个月后她才再次见到了君不苍。
许久未见的上神大人听说去南海玩了,临走的时候,镜妖娆又送了几串葡萄给她,算是让他帮忙一起吃了。
“妖儿,仙尊呢?!”
这一日镜妖娆百无聊赖地在凤凰林里打滚,却见元宁急急忙忙就跑来了,风声带了护峰铃,响成了一片。
“师父在浮生殿呢,怎么了?”
“我师父说劫天镜丢了,让我来找仙尊过去看看。妖儿,你知道那是什么么?!”
“……”
劫天镜被盗,仙神两界惶惶不安,人人自危,皆说定是妖魔所为!
长华后殿里,原本放置劫天镜的地方空空如也,片漆不存,偌大的镜子,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里仅有五人,各方书信却以传来了近百封。
傅音不断叹息,这显然是有人连夜前来,将镜子盗走了。
“师父,魔神亲自去了昆仑,鹿童被打伤!”
眼下看来此事必是魔神亲力,难怪就连宿陌尘都没察觉到。
劫天镜落入魔界,结果可想而知。
众人惴惴,眼下若是要去将镜子夺回,怕是也尤为危险。
若非此番出事,众弟子们尚且不知普天之下还有劫天镜此等神器!
劫天镜与泯妖镜相生相克,劫天镜只可由妖魔冥三界驱使,而泯妖镜则只能由人仙神三界使用。
自从湮湖被镜妖娆的妖气震动后,短短数日,天下的妖灵便增加了十倍。
魔神此举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有劫天镜在手,对于那些妖灵,仙界便不敢肆意妄为。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南华弟子遇妖要斩时便受了那妖精的要挟,若是他的仙剑出鞘,劫天镜便会在半日内扫清仙神二界!
帝君下了最后通牒,限定天山于三日内寻回劫天镜。
傅音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饶是身处天山掌教之位,依旧要敬奉帝君,从其旨意。
“如此,便去魔界走一趟吧。”
宿陌尘听闻此事,平淡如常,眼底的波澜不惊似乎从来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破,依旧如初。
饶是如此,众人却依旧担心,要知那劫天镜可收仙灵,无论是修为多高之人,都难以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