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诺雅极幸运地被留在了海棠湾,与老夫人同席而食。她知道老夫人规矩多,食不言,寝不语,所以规规矩矩地闷头吃饭,尽量慢条斯理,只挑拣自己跟前的青菜。
老夫人鸡蛋里面挑骨头,沉着脸训诫:“年轻人吃东西不要过于挑剔,未免太任性。”
诺雅一噎,肚子里憋了怒气,忍不住想打嗝。赶紧喝了一口茶压下去,拾起筷子一样菜蔬夹了一丁点,塞进嘴里,味同嚼蜡。只觉得桌上气压沉闷,饭菜肯定不是太好消化,就吃了一个半饱。
漱过口之后,还未歇口气,老夫人就又催促着继续苦学。诺雅上午已经睡足,这时候精神百倍,就开始神游,支着耳朵听院子里下人们窃窃私语。
她听到院子外面有人一溜小跑,穿过弄堂而不留,径直进了里屋,向老夫人禀报,说是兵部侍郎夫人呈上拜帖,前来探望她老人家。
老夫人正在小憩,起身整理了服饰,转身吩咐那人,赶紧去浮世阁将安夫人请到海棠湾里来。
林诺雅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这所谓的兵部侍郎夫人可不就是安若兮的母亲?
她来这里做什么?看望安若兮?倒是听说安若兮这几日有点作,染了风寒,正卧床修养。
诺雅有些好奇,上次回门宴上,她见过安侍郎,以及安府几位翩翩公子。唯独这夫人却是并未谋面。也不知道比起秦宠儿那黑红粗壮的铁塔母亲来,她又是什么模样?
老夫人撩帘见诺雅仍旧坐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听讲,挥手道:“府里有贵客到访,你暂且退下,到耳房继续学习,我一会儿得了空闲再考校你。”
老夫人不敢放虎归山,唯恐她若是回了一念堂,教习嬷嬷肯定约束不住。
诺雅自然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将桌上散乱的纸墨简单收拾了,就随着教习婆子,转身向外溜。没想到刚刚迈出门槛,安侍郎夫人就已经在管事的带领下走了进来,步子有些急促。
诺雅没想到她竟然来得这样快,应该是管事不敢怠慢,当先请进了府里吃茶。现在躲避已经来不及,而且失礼,只能侧身避过,随着下人一起象征性地屈了屈膝。
老夫人闻声迎出来,两人相见了,免不得一套繁文缛节,相互寒暄客套。
林诺雅偷偷地瞟一眼安若兮的母亲,与安若兮气度倒是有七分相似,体型丰满圆润,显得雍容富态。她的脸面保养得也好,细嫩红润,一袭杏花白彩蝶穿花三重衣映衬得她格外优雅贵气。
诺雅正在上下打量她,心里暗自评估的时候,侍郎夫人身后跟着的仆从突然扭过头,向着诺雅这里看过来,双目精光四射。
那人的眼光并不冷,但显然是刻意收敛了锋芒,仍旧迸射出一股阴寒之气,尤其与诺雅四目相对的时候,诺雅忍不住从心底一股寒气升腾而起,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
那仆人不知礼数,好生傲慢无礼,目光在诺雅的脸上足足停留了五六个数的时间,带着探究和疑惑。
诺雅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眼尖地发现,那人的眼角至鬓角处有一道细小的伤疤,并不起眼,但是从肤色对比的明显度来看,应该是新伤,绝对超不过半年。
“安重,你就候在外面吧,将手里礼物交给几位妈妈就是。”安侍郎夫人转过头来,吩咐那人。
那人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应是,将手里的礼盒交给老夫人跟前的婆子,躬身退了出来,仍旧不忘用眼角余光瞟了诺雅一眼。
侍郎夫人这才好像刚刚发现诺雅,笑着问老夫人:“这是谁家丫头,看起来模样这样周正。”
诺雅大婚以后,却并未像秦宠儿,安若兮那般依照规制盘髻做妇人打扮,头发依旧是随意垂在肩头,也未开脸,难怪被误会。
老夫人却不想多谈,在心里嫌弃她上不得台面,随口敷衍道:“一个不成器的丫头,正在训诫,安夫人过奖了。”
说完向着诺雅不耐地挥挥手,示意她赶紧退下去。
诺雅低着头,垂了眉眼,向着二人微微福身,就要转身退下去。
安若兮恰好这个时候,从外面一脚踏进院子里来,见到诺雅,眉开眼笑:“林家妹妹竟然也在?”
身后的侍郎夫人闻言,两步跨过来,亲热地拉起诺雅的手:“原来你就是林姨娘,早就听若兮父亲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仙一样的人物。”
诺雅感觉浑身不自在,想将手从她掌心抽离出来,她却极热情地握得更紧。无奈伸手不打笑脸人,诺雅也发作不得,只干笑两声道:“夫人过奖。”
侍郎夫人犹自不觉诺雅的反感,自顾拉着她的手,艳羡道:“我听闻林姨娘的厨艺是极好的,早就想过来向你讨教一二,没成想果真有缘分,竟然碰巧在这里遇到了。”
安若兮也奉迎道:“林家妹妹的手艺,若兮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后悔当初没有跟母亲用心学习厨艺,如今只能羡慕。”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令诺雅一头雾水,搞不清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只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孩子的脾性果真是与家教分不开的。
那秦宠儿对自己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秦夫人也是同样泼利,今日见安若兮母亲,也就明白安若兮这表面笑嘻嘻,背后不是好东西的做派究竟跟谁学来的了。她林诺雅可不相信,一向将自己看作肉中钉眼中刺的安若兮母亲,会这样欣赏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