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雨连续下个好几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远处的天空青黑乌压压的一片,周边的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青草气息。
烨文站在苏娆桑的墓前足足站了好几个时辰,那把骨伞早已没有了作用。他的半边身子全部湿透,但他好像浑然不觉。这一片地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晴天与雨天有着莫大的区别。晴天越是暖阳,雨天就越加的阴冷,那冷像是不可控制地一点点从脚底蔓延到心里。
也许,身上的寒冷早已抵不过心里的寒冷。其实自苏娆桑走后,他就不知冷为何物了。即便是一到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他整个身子都是冰的。
他以前很喜爱这种阴雨天气,特别是江南特有的朦胧烟雨。他不但喜欢,还经常把它画出来,画了一张又一张,直到堆满整间屋子。每次娆桑都会仔细地一张张捡起来,再一张张卷好,用红色轻丝线绑好,最后放到案桌后的架子上。那架子上面全是他的画,娆桑有时会假装醋溜溜的问,为何那么多画,却没有一张画她的。
那时他只是垂眸勾唇浅笑,指着自己的心,说,谁说没有你,只不过你在这里面而已,我是不是保存的很好?
如今,他画了许多她的画,她却不在了。
而那些烟雨图,终在娆桑走后的第三年,在一个也是同今日一样的烟雨里,他一卷一卷全部丢到院子里,一把火全烧了。烧到后来雨越下越大,可那火仿佛还在他心里烧着一样,直烧得他心痛如绞,差点断了气。
自那日之后,他就一直留下了心绞痛的毛病,御医怎么都束手无策。
雨一直这样淅淅沥沥地下,烨文凝视着墓碑上那三个字,只觉得心空得早已没有任何知觉。
他慢慢开了口,虽然面容在笑着,可声音却是异常酸涩,透着无边地苦楚:
“桑桑,今日是你的生辰,生辰快乐......”
“桑桑......为何我每次来看你,这里都下着雨,你一定又在哭......你跟我在一起后好像总是爱哭......”
“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怪我,怪我怎么还找不到景祯,找不到我们的小十四......你很想他对么?我也很想他......桑桑你说,那孩子想不想我们呢?他若是想,为何还不回来,他可知我已经找了他那么多年......”
“这么多年,我脑子里一直在回想七年前我去洛阳的那一天,我始终记得在府门前你送我走时展露地笑容,看起来那样温暖。你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早点归来。说若是晚了,你会生气。我仔仔细细记着走前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是你我在一起的所有日子,每一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桑桑......”
漫天的雨帘里,他兀自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心绪里,似是不想挣脱出来。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却不由得哽咽住了喉咙。
“我真的......很想你......”
“你这样一味的沉溺在过去的世界里,自己不快活,连带着逝去的人也不会快活!”
突然一个声音猛地从他后方传来。他没有回头,那模样显然一点也不惊讶。过了片刻,待那人走至他身边,他才开口冷冷地说道:
“你来做什么?”
那突然到来的男子,听得他话,举着伞一脸好笑不已地神情:
“皇甫烨文,你莫不是脑子被雨淋坏了!你心爱的女人在这里,难道我的云妆就不在这里?”
说完,也不看他,直接上前几步,蹲下为他面前的墓碑清理残枝落叶。不错,在皇甫烨文面前有两块碑,一块是苏娆桑的,一块就是戚云妆的。
这两个生前就是知己好友的两个女人,即使是死,也葬在了一处。
烨文沉默,他看着面前蹲着的这个男人一时无语。
那男人一边清理一边说着:
“这雨下的真是讨厌,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
烨文这时开了口,一脸的面无表情:
“你不知,你不是很会算吗?”
那男人手上的动作顿时略停了片刻,之后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继续手上的工作。细雨中,他一边收拾一边在那里不停地碎碎念着:
“我不喜欢下雨,我的云妆也不喜欢下雨。我和云妆一样,喜欢晴空万里的艳阳天。嗯?这里的杂草真多,怎么我次次清理还会长这么多。云妆,你最爱干净了。别急,我立马通通给你收拾掉......”
烨文是喜静的人,他每次来这里看娆桑都希望只有他自己一人。可是几乎每次都能见到这个家伙。瞧着他蹲着的身影,烨文突然一肚子的无名之火。
那男人终于站起身来,望着戚云妆的那块碑,笑得很是好看:
“......你不要老是想我,也不要总是生气。你生气的时候一点也不好看,你笑得时候最好看。你要多笑笑,这样我即使见不到,也会很高兴的......哦,还有......”
“你说完了没有?”烨文忍不住了,“你怎么每次都那么啰里啰嗦?”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那男人一声冷笑:
“我啰嗦?恐怕比起某人,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
那时烨文的面容笼在烟雨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那语气听的出来,很是冰冷:
“若你来,是跟我斗嘴的,那你可以走了。”
“真是笑话,就许你在这感叹当年情,不许我在这述说今时意?你可真够朋友的!”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