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周先生的那几幅画,你平常最喜欢,连容若表弟想要都不给,怎么会挂在八弟的房里?”
大阿哥仰着头打了个酒嗝,亭中的琴声戛然而止。
“那几幅是你额娘指名要的,如今到八阿哥手里了么?”明珠从琴旁起身,抚了抚胡须道。
“额娘要的?”大阿哥端过醒酒汤一饮而尽,脸色却沉得似能拧出水来。
“你额娘这是明白过来啦。”
亭下清泉碧波,波光粼粼,有珍珠鱼往来摇曳,细瞧竟半身朱砂半身白,腰间还似围着玉带,明珠俯身撒了一把鱼食,便见它们都攒到一处。
“明白什么?我瞧着额娘越来越糊涂了,怎么还把太子生的小阿哥养在延禧宫里?”虽然福晋给自己生的是女儿,可那也是额娘的亲孙女,怎么反倒抬举太子爷的儿女了?大阿哥气得捶了捶亭柱,他对惠妃素来孝顺,不敢在额娘面前说什么,只能同舅舅发泄一二。
“大阿哥,舅舅问你,若要得到那个位子,最紧要的是什么?”明珠直起身来揉了揉腰。
“若是太子倒了,自然就该轮到我了。”大阿哥沉吟了片刻后道。
“非也。”明珠摇了摇头。
“请舅舅赐教。”大阿哥忙问道。
“若要得到那个位子,最要紧的是能讨皇上的欢心。”明珠并指朝天上指了指。
前几天裕亲王从漠北还京,虽则打了胜仗,可依旧被皇上斥责了一顿,勒令他在城门外跪了几个时辰。裕亲王是皇上的亲兄长,又手握重兵,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尚且想骂就骂,更何况其他人呢,这天底下的生杀大权都在皇上一个人的手里,谁也大不过他去。
“这我知道,可是……”
“你额娘这么做,是在给你铺路了。”明珠笑着打断大阿哥道。
越听越糊涂,额娘明明是把太子和八阿哥当成自己亲生的了。
“皇上春秋正盛,太子却初露峥嵘,再加上有个无风不起浪的索额图在,他们父子俩未必能和和睦睦走到最后。”
昨儿个是清明节,皇家要在奉先殿举行祭祖仪式,只有皇上一个人有权在殿内跪拜,索额图却授意礼部,要将太子的拜褥也放在里面,皇上瞧了折子后龙颜大怒,下令将礼部的官员严加议处。
“舅舅说的是,我瞧太子越来越不把皇阿玛放在眼里了,仗着内务府的凌普是他的奴才,毓庆宫的吃穿用度多逾越礼制,竟比皇阿玛所用的都奢侈了。”
皇阿玛最厌华丽奢靡,常教他们兄弟们节俭朴素,太子爷却愈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连后来穿的常服都瞧着比皇阿玛的好看。
“索额图是想逼皇上退位呢!”明珠冷笑了一声,索额图老糊涂啦,以为把太子和皇上摆到同等的位置,天下人就会听太子的么?皇上永远是皇上,太子却不一定总是太子,再这么逼迫下去,只会让皇上心里的小账本越来越厚。
“可皇阿玛只是斥责了办事的官员,并没有说太子和索额图的不是。”大阿哥还是有些担心,要是旁人这么逼迫,皇阿玛早杀了他全家,下令将尸体喂狗了。
“索额图蹦跶不了多久了,等皇上平了葛尔丹,就要腾出手收拾他了,舅舅刚接到南书房的消息,说皇上任命了佛伦为礼部尚书。”明珠笑着捋了捋胡须,佛伦可是他的亲信,皇上受到索额图的逼迫,要开始转向大阿哥和自己了。
“这真是太好了!”大阿哥闻言大喜道,这样一来,礼部就可以安插自己的人进去了。
“还早呢,要沉住气,依舅舅的推断,皇上必定会再次亲征葛尔丹,到时如果大阿哥立了功,那你的威望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多谢舅舅,我这就回去练功,再多看看兵法,一定要在皇阿玛面前打胜仗。”大阿哥的苦恼一扫而空,立时便要去练武场。
“去罢,不要胡思乱想,有不明白的就来问舅舅。”
瞧着大阿哥远去后,明珠才收起了笑容,自家妹子的脾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怎么会将太子爷的小阿哥养在延禧宫呢,若日后有个三长两短,不就平白惹了一身骚么?
延禧宫后院里有几株桃花,层层叠叠开得极为茂盛,明珠提着长袍从石阶上下去时,瞧见小阿哥正在自家妹子怀中,伸出小手触碰桃花瓣呢。
见明相来了,良嫔忙抱过小阿哥避了进去,宫女在石凳上铺了绒毯,季怀远见明珠有话要说,坐下后摆了摆手,令伺候的人各自散去。
“哥有些日子没来了,身子可大好了么,可别落下病根儿了。”季怀远见了明珠极为高兴,他成天混在后妃宫女堆里,难得遇到个同龄人能说说话,康熙倒是年纪差不多,但伴君如伴虎,生怕哪句话不对,就惹了祸事。
“好了,大好了,许久没见妹子有些想念,所以今儿个就进宫来瞧瞧。”明珠见妹子俯身过来察看,忙拍了拍胸前臂上,示意已无大碍了。
“家里可都好么?”季怀远又寒暄了一句,八阿哥探病完回来说,明相过的日子真真叫人羡慕,府里面笙歌乐舞诗酒fēng_liú,竟硬生生品出了烟雨江南的韵味。唉,为什么总要同皇家扯上关系,这一重重规矩压下来,哪有富足人家过得自在舒心?
“劳妹子惦记,都好。方才妹子抱的小阿哥,就是皇长孙么?”明珠向内瞧了一眼,隐约听得婴孩啼哭声。
“正是。”季怀远顿了顿,不知要怎么同明珠和大阿哥解释,虽